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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里孜惜了。
按道理他应该勃然作色,笑话!上次寒魁大败还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纵使边境有沈家母女,寒魁也没败到能被一个使者呼喝的地步!这个病病歪歪的文人算个什么东西!
但就是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人这么和苏里孜说过话,他居然有几个瞬间没反应过来。寒魁的王太子坐在原地,看着面前人努力直起来的脊背,脑袋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里居然有给那个妖女当狗当出感情的人?
不,苏里孜不承认他是被当做狗玩了,但眼前这个人这幅样子明明就是当狗当得乐在其中心意笃诚不可救药。他们中原文人讲气节讲风骨头头是道,谁知道居然是这样的货色。
想到这里苏里孜也站了起来,指着眼前这个人想反唇相讥,想嘲笑他是夜里趴在那个妖女脚下的裙下之臣,但话到嘴边就骂不出口了。
他当然知道五皇女是什么嘴脸,但关键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骂完这个人,他自己的脸也别想要了。
随行的文书吏悄悄把手杖塞到了许衡之的手里,有些钦羡地看着这位腿脚不便的京中使君。
寒魁榷场的要求本已经过分,现在居然厚颜无耻地想要求娶帝女。许使君敢毅然起身呵斥这群狂悖之徒,这不是大历的脊梁,谁是大历的脊梁?
那对面的使者被呵斥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定然是羞愧了!
苏里孜被说不出来的话噎了好一阵子,终于缓过气来,有些破罐破摔地解下佩剑也拍在案上:“我不与你饶舌!告诉你,我便是寒魁太子苏里孜,日前前往京城之时我已经见过你们的五皇女,我与她......咳!已然有约,此番我必迎娶她!”
许衡之接过拐杖双手撑住,对着苏里孜冷笑一声:“血口喷人。”
“五殿下天潢贵胄,光风霁月,是如同星辰之人,岂会与阁下私会?如此信口开河,诬陷天家帝子,阁下是将寒魁的脸面也一并置于地上!”
有病吧这个人!苏里孜几乎要一口血喷在案上。
她………………她和他说的哪里沾了一点的边,他难不成是被玩坏了脑袋?出了什么毛病?
两边甲士都手按剑上,文官和舌人们脸色像是开了染坊,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寒魁仆从溜了出去,在栈外与匆匆而来的另几个人碰上了面。
“和谈不成了,”他小声说,“快照大巫的吩咐,多多地去收玛瑙,越多越好。”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一只小锅在炉子上沸腾着,里面煮着奶和烤过的茶叶,奶里羼了不少水,像面镜子一样能照人脸。
虎诘从罐子里打了一碗递给左狐,自己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最近军中在做寒魁那边的生意?”
“嗯,”左狐回了个音,接过掺水奶茶,没喝:“林清柏她心高气傲,看不上咱们,也看不上那群寒魁蛮子,她手底下的兵有悄悄往家里带东西去卖的,但是不多,是王更那边动作大。”
虎诘呷了一口茶,没说话,左狐就继续说:“我留神他们在卖什么了,不沾盐铁,倒是还好,他要是敢资敌,我......”
佩剑被唰地推出鲤口一线,虎请安抚地看看她,她冷哼一声撒了手,剑铛地掉回鞘里。
“不卖盐铁卖什么?”虎诘问,“军中日久不出战,有什么东西好给他们卖的?“
“玛瑙,”左狐从身上的小袋子里掏出块碎石,“就这个东西,寒魁用牛羊和皮毛来换。这块是早前我拾到了没扔的,如今已经不到了。就这么掌心大的一块,早先还只能换几张羊皮,现在已经能换半只羊了。
“不对劲就不对劲在这里,”虎请拿起那块石头,“现在白灾刚刚过去,金子都抵不上炭火和粮食贵,他们拿毛皮和家畜换这种不能吃喝的东西,这里面有鬼。”
“你传我的令下去,军中严禁与寒魁交接,违者以资敌论处。”
“玛瑙,谁也不许碰。”
那枚玛瑙轻轻滚了滚,映照着炉子里的火光,晕出一片捉摸不定的红色。
红色。
一片湿漉漉,热腾腾的红色。
几枚玛瑙裹满了红,显现出一种妖异的色泽。一只手仓皇地把它捡了起来,于是红色就染在了那只手上。
手的主人用袖子内侧擦擦它,把它揣进怀里掉头就跑,不管身后那具还在渗出红色的尸体。
他只是个普通的安朔士兵,从军有几年了,没干过什么坏事。安朔军治军严,沈家母女对侵扰百姓深恶痛绝,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怀着畏惧,不敢作奸犯科。其实他今天也没想作奸犯科,他只是看到那家的小儿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两颗凤
羽玛瑙,起了上去抢夺的心。
凤羽玛瑙!那东西现在快要赶上银子了,虽然人人都在找,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少,要是有了那两颗玛瑙,他就有了压箱底的东西,说不定向上孝敬孝敬,就不用再苦哈哈地做这个大头兵。
他跟着那个孩子一路找到他家里,家中只有一个躺在床上的娘。那孩子非但不把玛瑙交出来,还叫嚷了起来。
他伸手去捂他的嘴,躺在床上的女人爬起来拉扯他,之后出了什么事?他再睁开眼,就只有地上碎碎的两颗脑袋,还有滚在血泊里闪闪发亮的石头。
没事的,这个双手染着血的士兵一面跑一面安慰自己,边境这么乱的地方,谁会在意是他为了两颗玛瑙杀了人呢?
可还没等到他进营帐,门前等着的几个人就突然抄起一块麻布蒙住他的头,把他按在了地上。你们做什么!他叫嚷着,没人理他,他们只是一味地撕烂了他的袖子衣襟,把那两颗玛瑙摸了出来。
“你们见证!”有人笑着说,“是他去抢了东西杀了人,只是恰好被我们看见了,咱们先押着他去军法官那里领赏,再把这两颗宝贝献上去。”
被蒙在麻袋里的人就知道了,他一早就被蒙上了,这些人等着他去抢,等着在这里抓他。
那蠕动的麻布袋子呜呜着,不知道是谁照着头啪!地一脚,于是它不太动了,也有淡淡的红色从上面渗出来。
这两颗鲜红的玛瑙辗转了一阵子,很快就被干净的布包好放在王更的桌上。
它们被擦洗得闪闪发光,透出一种由内向外的红来,原本附着在上面已经变暗的血块一点也找不到了。
献上玛瑙的人自然提了一句它的来历,这是士兵抢夺百姓的赃物,现在被收缴上来存在将军这里,正大光明,合乎道理,就该将军拿着它。王更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让人安排下去抚恤,听说那家子没有别人了之后,叹了两声可怜也就作罢
了。
那两颗玛瑙现在已经很贵重,但他不太放在眼里,原本装金子的箱子已经被他腾了出来,里面装满了这样的昂贵碎石。
现在让他放在心上的,是这石头越来越紧俏,能做买卖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这件事。
虽然石头的生意是他这边在做,但是这东西值钱的消息捂也捂不住。那个姓虎的很快就听到了风声,让副将来找了他两次,要他强令手下停下。
谁不知道她是看这事眼馋了,又插不进手,索性来捣他的乱?王更搪塞回去,但自己也知道这生意做不了太久了。
和谈不顺利,大概马上就要开战,到时候一切生意都得停下。主将要朝中定,是不是虎请还说不好。如果现在他能有一笔大钱送回家中打点,说不定就能上下走通关系,拿到这个位置。可钱从哪里来呢?
他手中的这些碎石每一颗都很贵,但加在一起不足数量,脱手也要时间,不一定来得及把钱送回去,现在必须有一件足够贵重,脱手又快的东西,刚好帮他凑够钱。
人瞌睡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来一个枕头。
就在王更开始脱手这些碎石的两天后,突然有一个消息从斥候那里传了过来。原来这些宝石是寒魁王室要,他们要为出征修建祭台,祈求瓦格鄂丽保佑,所以寒魁人才那么不惜代价地收集玛瑙。
如今祭台已经修建了大半,还缺最大的几块核心,可凤羽玛瑙多是湖底河底的卵石,谁也没见过足够大的石料。
如今那些寒魁商人四处寻大石块,甚至给到了同重金子的价格。王更捏着这个消息沉思良久,悄悄唤亲信来嘱咐了几句话。
之前他见过几次大的石料出产,多是刨挖岩壁得来,如今一时间想得到大块的凤羽玛瑙,也只能让人冒着雪去攀岩开采。
可开采要钱,运输要钱,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倒寒魁,说到底都是钱钱钱钱,他纵使把手里这几箱子财物都换出去,恐怕也不足够。
灯光摇曳,照得桌上的玛瑙暗红。他推开它们,拿起了压在底下的军粮账。
其实只要动一点就够了,把它们换成钱,采出玛瑙就是几倍的收益,到时候他可以从容地补上自己挪用的亏空,再匀出一笔钱给家中送过去。等到他做了安朔军的统帅,谁敢来查他当初有没有动过军粮?就算是查了,查到了,又有谁敢说?
那双手覆盖在账上,渐渐止住了颤抖。
地上铺满了鲜红的石块,站在中心的大巫身披缀满了金叶的斗篷,头戴缠满宝石的冠冕。拉涅沙沾了一点侍女捧着的胭脂,在眉心画出火焰的纹路。
有仆从匆匆地走进来,她使一个眼色,其他人就识趣地告退,那个仆从俯身走近,单手抚胸低声说:“大巫,传来了消息,中原军队派出了一小股人和我们的商人接触,说是想要出售大块的玛瑙。
“他们挖出来了吗?”拉涅沙捻了捻手上的胭脂。
“挖出来了几块,”仆从说,“商人们想请示您怎么办。”
“告诉那些来卖玛瑙的人,石料不够大,让他们继续挖,给他们一点黄金作为定钱。”拉涅沙说。
仆从点头称是,想了想又低声问:“尊敬的大巫,并非是我质疑您的决断,但是瓦格鄂丽真的向您传达了旨意,要这些宝石来装饰羽毛吗?”
“不,瓦格鄂丽不要宝石。”拉涅沙笑了笑,那双眼睛中有火一样明媚尖锐的光,她抬起手,仿佛在虚空中掐住了谁的咽喉,缓缓收紧,“五天之后,不再收任何玛瑙,不再履行任何约定。”
“?要敌人的鲜血来装点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