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京泓來說,他怎麽都不相信朱浩有那本事,居然《說嶽》的說本也是他寫的,還有,他是這攤子的幕後東主?
至於陸松,則完全沒想到朱浩居然會拉自己入股。
“陸典仗,也不需要出太多錢,更多是需要你幫忙照看一下,每個月從利潤中分你一些……不要有太大壓力,令郎跟我是同學,我們互相間該多照顧一下。”朱浩語氣極其自然,看向陸松的眼神滿是誠懇。
京泓又側過腦袋打量陸松。
誠然,他兒子跟你是同學,但你說你要照顧同學他老爹?拜托,人家可是王府的典仗!你當他是走街串巷賣藝的?
果不其然,陸松氣得差點兒拍桌子,厲聲道:“我不需要!”
言罷起身先一步離開。
最開始互相間交談還算和睦,朱浩提出讓陸松入股,陸松立即拂袖而去,一切發生得很突然。
陸松都走沒影了京泓還在怔神:“陸典仗怎走了?”
朱浩不由莞爾。
他哪能看不出,陸松今天跟他一起到書場來是有意試探?很可能還是來自於王府高層的授意,比如說袁宗皋。
但陸松又跟錦衣衛暗中有聯系,這樣的人……屬於夾縫中艱難求存,又怎會輕易跟朱浩利益捆綁在一起?
朱浩明知陸松不會同意,還故意提出讓其入股,其實就是讓陸松沒法回去交差……難道他告訴授意他來的那人,這書場其實是朱浩開的,還讓自己入股?他一個小孩子有什麽本事開書場?他又為何拉你入股?
一切解釋得清嗎?
你來試探我,我反向出招,公平合理。
你羞惱之下斷然離開那是你的選擇,可別認為我沒對你示好,當然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的示好。
朱浩看著台上愣神片刻又繼續開講的說書人,微笑道:“可能陸典仗覺得自己手裡端著鐵飯碗,不想再接觸別的行當,再就是不相信我一個小孩子的誠意吧。”
京泓湊過來問道:“這說本……真是你寫的?”
“回去再說!”
……
……
二人繼續聽評書。
要說這次來,天氣比上次要冷許多,但前來聽書的聽客則普遍散得比上次晚,到二更天時滯留的人比上次多了一倍有余。
朱浩可以理解為這是安陸州城的百姓逐漸形成一種夜生活的習慣。
這次朱浩和京泓回去得比較晚,一直到二更天過半,朱浩才叫上京泓一起往回走。
此時正是聽客離場的高峰期,沿途都有人評論這場評書的情節,而朱浩給於三制定的方略,就是每天把一本評書輪著講,故事不一定要聽完全,每一段都要有抓人的包袱,這樣就算不能接上回,也能很快融入到新故事中。
到了王府西院住處門口,一直沒見到陸松。
朱浩沒問侍衛有關陸松的去處,可能對方從書場離開就直接回家了。
翌日清早,陸炳到來後,朱浩順嘴問了一句:“你爹昨夜回家了?”
陸炳搖搖頭:“不知。”
“今早你沒見到你爹?”朱浩再問。
陸炳還是搖頭。
“那你娘呢?”
朱浩接下來的問題,陸炳依然搖頭。
朱浩這才明白,陸家的情況不一樣。
陸松夫妻二人都在王府工作,陸炳平時全是家裡的老人帶娃,所以王府才會不顧陸炳的選拔成績,
直接將其弄進王府來當伴讀,更多是因為這小子平時缺少父母關愛,王府方面酌情照顧。 三人一起到了學舍。
路過隔壁那正在修葺的院子時,朱浩特地看了看,工匠一早就忙碌開了,朱浩本想找個熟人問問進度,可惜沒看到熟面孔。
進了學舍,等了許久,才見朱四一人到來,卻沒見朱三的身影。
“怎就你一個?”朱浩問道。
朱四坐下來,打了個哈欠道:“今天隋先生回王府,單獨給三哥授課,讓我過來跟你們一起讀書。”
朱浩頓時明白王府仍舊在世子身份的問題上放迷霧。
或許是之前總讓隋公言教朱四,若朱浩和京泓回頭把這消息帶出去,難免會讓人遐想連篇,篤定朱四才是真正的興王世子。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讓朱三也享受一下開小灶的待遇,把朱四扔到這邊來。
朱浩本想問問朱家姐弟,有關昨夜王府有什麽“喜事”,但一想,或許王府放出風聲來就是為了讓他打聽呢?
你若是向你一直以來宣稱的好友探聽跟你年齡不相符的事情,不正好說明你那套忠義理論只是糊弄我們,其實你還是在替家族刺探王府的情報?
既如此,我還是不問為宜。
反正我知道你朱四以後不會再有弟弟妹妹,這就足夠了,而王府最想通過朱浩放出外間的假消息,大概是王妃懷孕吧?
真當我是個小孩子,會上你們的當?
“隋先生今天是不是又不來學舍這邊了?”京泓問了一句。
朱四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朱浩看著一旁的陸炳,招呼他過來,順手拿出一塊高粱飴。
陸炳眼睛一亮,接過就塞進嘴裡。
朱四問道:“朱浩,你幹什麽?”
“我給陸炳一點吃的東西,你要吃嗎?”朱浩這是有意試探朱四。
朱四搖搖頭,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聯想之前姐弟曾說過,王府有特別交待不能隨便吃朱浩給的東西,那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看似對他放松了警惕,但其實外松內緊,對他的防備一點都不亞於從前。
裝。
接著裝。
“好了,讀書吧!”
朱浩順手把自己編訂的書冊拿出來。
今天他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把下一本說本寫出來,不然的話自己開的書場沒法吸引更多的聽眾,光明正大賺錢了。
……
……
放任自流的一天。
朱浩沒有上台講課,只是伏案寫東西。
因為朱三不在,課堂上少了喧囂,課間休息時京泓邀請朱浩下棋,也被其出言拒絕。
京泓本想看看朱浩在寫什麽,但朱浩沒給他機會。
“我先睡一會兒。”
中午時,京泓沒有去吃飯,趴在課桌上準備補覺。
朱四本要帶陸炳回內院吃午餐,看著京泓這模樣,不解地問道:“京泓,今天你怎麽也困了?”
換作以往,都是朱浩在那兒呼呼大睡,今天消極怠學的怎變成了京泓?這可跟平時京泓表現出的一心向學的態度迥然不同。
難道說嗜睡也是會傳染的?
京泓自然不能說,其實我昨天逃夜了,出去聽評書到很晚,回來後又因為牽掛評書情節,心情激動很久都無法入眠,導致我今天沒精神,但我又不是那種喜歡在課堂上睡覺的人,只能趁著中午休息時補覺。
朱浩道:“這兩天天涼,他可能生病了……你們回去吧,我給他帶飯。”
說話間朱浩拿起書包就要走。
京泓打量朱浩一眼,他不太喜歡朱浩幫自己撒謊,但朱浩回看他的那一眼似乎又在跟他說,如果對我的謊話不滿意,你可以自己解釋!
最後京泓只能趴下睡覺。
……
……
中午朱浩吃過午飯,很早就回了書舍,為京泓捎了個粽葉包裹的椒鹽飯團。
而後他就跑到隔壁院子看熱鬧。
那些工匠中午都回去吃飯了,留下一地的工具和木料,朱浩進去看過後確定一件事,這裡還真不是要改造成宿舍,定製了很多書架,一看就知道是用來放書的,至於回頭會不會搬幾張床過來真不好說。
王府要在學舍旁建一個“圖書館”?
聽起來不錯,但問題是……
內院那邊不是有書堂嗎?書堂前後五間房,其中第一間就是書房,那麽大的地盤會放不下書?
朱浩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你小子,在這兒幹嘛?”朱浩從裝修的院子裡轉了一圈出來,就見李順帶著幾人迎面而至。
這些人都是尖毛钁放火案中受到牽連之人。
即便現在找不到任何證據表明這把火是朱浩放的,但他們私底下還是覺得,朱浩難逃乾系,畢竟有人想放火燒死朱浩才導致東院出那麽大的事,讓眾工匠被罰。
尖毛钁被移送官府,無關人等也受牽連罰俸。
“我就在隔壁讀書,趁中午沒事進來看看都不行?這裡不都空著嗎?”朱浩一副不怕事要跟這群人頂著來的勁頭。
李順本想趁機發難,但一想朱浩正在跟世子一道讀書, 又跟袁宗皋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如今王府突然轉向,好像一下子就倒向朱浩,當即冷聲道:“以後不許進來,少了東西找你!”
朱浩撇撇嘴:“偷了你們的東西我能帶到哪兒去?恐怕連外面那道門我都出不去吧!”
說完不顧一群工匠古怪的眼神,出了院子,回到隔壁的學舍。
京泓還在那兒呼呼大睡。
朱浩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書包裡的紙筆,繼續埋頭寫說本,過了半個多時辰,便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朱四帶著陸炳回來,手裡拿著個蹴鞠,臉上紅撲撲的,看樣子吃過午飯後他們又玩了許久才過來。
“朱浩,我們出去蹴鞠吧。”
朱四一來就要接著玩。
朱浩道:“暫時沒時間,我手頭有點東西,還沒寫完呢。”
“什麽呀?”
朱四走過來湊頭看。
可當他見到朱浩面前本子上那密密麻麻的字時,頓時不想看了,這會兒京泓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明顯被說話聲吵醒。
“正好,我們四個人蹴鞠,二對二怎樣?”
朱四見京泓醒轉,立即欣喜地說道。
朱浩打量朱四,眼前這位真是朱厚熜?
歷史上的朱厚熜喜歡什麽?
好像是道家那套東西,齋醮、青詞……
但此時的朱四應該還沒接觸到道家的東西,再加上沒當皇帝,應該不會對長生不老感興趣。
以現在觀之,朱四愛好上有些執著,說不好聽點那就是偏激,依稀能看出他性格很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