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有些不解,回頭看了看旁邊侍立的扈從。
扈從連忙解釋:「有關江南倭人爭貢而產生的禍亂,為首者逃竄海上,據說已被藩屬朝鮮國拿下,正準備押往京師,交錦衣衛查辦。」
黃錦道:「此事已經提前預警,何至於倭人之亂到最後都沒防范住?不該啊。看來朱千戶要在京城停留一段時間了。」
朱萬宏畢恭畢敬:「是。」
黃錦點點頭:「朱家滿門忠烈,朱乾戶在京好好當差,以後為國盡忠的地方很多。去辦事吧。」
朱萬宏聽了如此評價,心裡琢磨,滿門忠我倒能理解,可烈在哪兒?可能就是老三為國盡忠了,現在看來他一房人就能代表我們整個朱家啊。
等朱萬宏領命退下後,跟黃錦關系比較緊密的陳寅走過來向朱萬宏行禮,陳寅順帶問道:「黃公公,這位朱千戶,以後是否留在京城調用?他可是·······朱先生的親眷。」
黃錦道:「朱家人,平時留心一點便可,留不留的,此等事用得著你我關心?不過說起來,先前還說你有機會執掌錦衣衛,或者最起碼讓你守著北鎮撫司,現在看來有些麻煩,就看你是否能令陛下滿意。錦衣衛該進點油水了。」
「這······」陳寅顯得很為難。
雖然興王府這群人接手錦衣衛有兩年多了,他們也有了相對穩定的財源,可要想滿足皇帝的獅子大開口,他們自問沒那實力。
黃錦突然想到什麽,拍拍陳寅肩膀:「京師這邊打不開局面,可以適當攛掇一下南京那邊·······遠離京師朝廷中樞,或許有更多撈錢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控。」
「明白。」陳寅抱拳。
他大概琢磨了一下,可能要通過朱萬宏的關系,看看是否能從南京錦衣衛那邊撈銀子回來,幫自己上位。
..****戲樓裡。
朱浩正在跟張佐一起看戲,一旁坐著朱浩的「軍師」婁素珍。張佐見到婁素珍早就見怪不怪了,因為婁素珍最近大出風頭,打理兵工廠井井有條,儼然是朱浩的左膀右臂,現已成為興王府勢力中叫得上號的人物。
宰相門前七品官,婁素珍又是朱浩的私人幕僚,張佐見到婁素珍都要客客氣氣。
張佐傳達皇帝有關錦衣衛指揮使新人選的選拔方式,同時表達了黃錦也可以被撤換的意思。朱浩道:「廠衛涉及到大明體統,此等大事,實在不該由我這個外臣參與其中。」
張佐急忙道:「您怎能算是外人?陛下信任有加,興王府上下這群屬僚也都以您為馬首是瞧······不過陛下想以東廠和錦衣衛來籌集銀子,以咱家看來並非易事,一年湊個幾千上萬兩,倒非大事,可要是再多的話······」
東廠和錦衣衛這麽大的家業,居然一年只能給皇帝湊個幾千上萬兩,那皇帝肯定會不滿意。誰讓現在小皇帝缺錢呢?
「張公公,錦衣衛中能人眾多,我是說在聚斂財富這方面,正德時期廠衛中人上下其手,門道頗多,或者可以讓他們試試?」朱浩道。
「啊?」
張佐一時分不清,朱浩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朱浩道:「我知道張公公是想讓我勸諫一下陛下,不要在廠衛牟利方面動心思,可有些事不是臣子能左右的······朝中大臣如今對內府開銷嚴格限制,以至於一文錢都不調撥,陛下想打開局面,做臣子的怎麽都該擔君之憂才是。」
「那······那該怎樣做?」
張佐忽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
朱浩湊過去,低聲道:「如果廠衛公開斂財,勢必跟朝中大臣產生衝突,
這時就需要轉嫁矛盾,有時用幾個酷吏,讓他們胡作非為一下,等回頭真揪出廠衛中的害群之馬時,不就能拿出來交差?
「言官有了目標,陛下也能提溜幾個出來讓人泄憤,廠衛還滿足了陛下需求,聚斂了大量財富······皆大歡喜。」
張佐一聽,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這一刻,他精準地把握住了朱浩解決思路的思路。
張佐笑著問道:「那朱先生的意思是說,該斂財還是要斂,有些不像話的人,也可以用,讓他們背負罵名?」
「不是背負罵名,就是用來拉仇恨的,這就需要把握一個度,我聽說,錦衣衛中有二人,都是百戶,斂財方面是把好手,不如讓他們出來活動活動······」朱浩道。
「誰?」張佐不解。
錦衣衛中還有斂財好手,居然被朱浩這樣的大忙人知曉?
朱浩道:「一個王邦奇,一個張瑾,此二人名聲一向不好,又不是我們興王府出身的嫡系。」
張佐豁然開朗,差不多是拍案叫絕:「讓他們出來斂財,我們跟著收銀子,出了事把他們推出去送死·······不對,是擔責,還是朱先生您高明。那咱家這就去安排。」
............
張佐興高采烈離開。
人走了,婁素珍才近前,伸手給朱浩斟了杯茶。「夫人還沒走呢?」
朱浩笑道,「先前一直不出聲,我還以為夫人一早回去了。」
婁素珍微笑道:「難道公子不是故意讓妾身旁聽的?」
朱浩道:「怎麽會?錦衣衛中那麽多機密事,還是盡量不要讓外人知曉·····」
嘴上這麽說,但婁素珍也知道朱浩根本就是故意讓她聽到的,不然房間裡是否多個人,朱浩真察覺不出來?
「公子不會真的是想讓廠衛胡作非為吧?大明廠衛,如果不循規蹈矩,只怕會招來非議,對陛下聲名有損。再便是使用酷吏,會憑空多出許多事端。」
婁素珍難以理解,朱浩一身正氣,怎麽會給張佐出這種「餿主意」?
朱浩笑道:「文人理想中的治國方式,跟君王眼中的治國,那是兩碼事······文臣希望的是,所有人都循規蹈矩,一切都按照既定規則,講究法度。可對於君王來說,法度才是最難遵守的,因為他們本身便僭越於法之上,制定法度的,跟法度需要約束的對象,想法能一樣?」
婁素珍心思慧黠,好像明白到什麽,問道:「所以說,公子覺得妾身想法過於天真?」
朱浩道:「從陛下想利用廠衛斂財那一刻起,再用文人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那矛盾便無法化解,光靠勸諫毫無用處,對我這樣帝王身邊的幕僚來說,只能換個角度,試著從君王的立場看待這件事。我一個被法度約束之人,卻要為制定法度的人考慮,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嗎?」
「嗯。」
婁素珍畢竟不是平頭百姓,她原來的丈夫可是大明頭號反賊,朱浩的話換了別人難以理解,可在婁素珍聽來卻很容易接受。
「夫人,這戲不錯,回頭讓唐先生一起來看看。」朱浩總不忘替這對老情人撮合。
婁素珍白了朱浩一眼,嬌嗔:「公子,咱能不在這時候提旁人嗎?」「嗯?」
唐寅幾時成旁人了?
看起來,婁素珍對唐寅還真是······若即若離啊。
不過朱浩其實早看明白了,如果唐寅跟婁素珍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話,也不至於這麽多年過去,還是像現在這樣如朋友一般相處了。
「公子,有件事您或許不知道吧?唐先生最近要續弦了。」婁素珍突然提了一句。「
啊?」
朱浩真的不知道。
顯然婁素珍所謂的「續弦」的那個女人,不是她自己。朱浩更覺詫異,唐寅這是要鬧哪出?
婁素珍道:「是公子您說的,他今年會有災劫,尤其臨近年關時,他這幾年孤苦無依,總不能老是子然一身,便想續弦衝衝喜,所選婚配之人,乃姑蘇富賈之女,曾在其落難時資助過······婚期便定在近日。」
「這······夫人,你怎麽想?」朱浩面色尷尬。
這還真是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你?
那我辛辛苦苦把人救出來,幫你們這麽多年,又是圖什麽?
唐寅,你很不靠譜可知道?
婁素珍笑道:「妾身對於唐先生來說,只是友人,這一點從剛開始時,妾身便對公子說過。唐先生志向高潔, 但從不勞心於官場之事,有時公子對他或是強求了。」
怪我嘍?
我幫唐寅獲得現在的名望和地位,卻說我強求他?不講道理了這就是。「那夫人您未來..·.··」
朱浩也有些捉急了。
唐寅成婚了,總不至於婁素珍去給唐寅當小妾吧?或者一直沒有名分跟在唐寅身邊?唐寅配嗎?
婁素珍笑看著朱浩,道:「不是公子收留了妾身嗎?妾身一直都在為公子做事,難道公子嫌棄妾身難當大用,準備讓妾身自生自滅?」
「夫人,正經說話,你就不為下半生考慮一下?」朱浩也給了婁素珍一個白眼。
婁素珍收起笑容,一臉嚴肅道:「妾身前半生經歷了太多事情,後半生便想平庸渡過,只要將來能安養天年,何必一定要附著於男子名下?當然,公子是例外!公子其實不必為妾身擔憂,公子還是想想自己身邊事,比什麽都重要,紅顏知己······對公子來說,也該是人生所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