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濃鬱的汙濁之力被提取分離,化作一股邪風,刮過院中時,水蛭子就意識到不妙。
旁人避之不及,祂卻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正因為平日就是重濁抑清,以此為修煉根本。
這是可以控制的,可問題是,祂目前正使用神力變化,突然爆發的濁力明顯喜歡在周身環繞。
一群清氣為生的,就你一個濁氣為主的,不找你找誰?如同一大群蒼蠅嗡嗡飛出,根本不用指引,直接叮向目標!
要避免這個影響也不難,壓製神力便是,但那樣一來,水蛭子無法維持陳洪的完美偽裝,還是會露出破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天衣無縫的模仿再也無法維持,震驚之際,雷霆般的喝問如利劍直刺心房。
“走!”
這個龍女口中的大膽妖孽,再也不敢偽裝成人,身形瞬間消失。
“水蛭子還真選了陳洪,東廠督公下場也太快了……”
李彥看得清清楚楚,“陳洪”須臾間變成一股水流狀的物質,鑽入地面的縫隙中。
顯然對於陳洪的定位,雙方想到一塊去了,而且陶仲文一方更加狠絕,直接讓水蛭子痛下殺手。
考慮到東廠是昨天才到杭州的……當晚就沒了?
上一個這麽快撲街的,也姓陳,叫陳近南。
“準備捉妖!”
念頭閃過,李彥單手一指,漫天雲籙齊齊閃耀,結成光圈,往下一沉。
如此數目的符籙不僅是他準備的,還有朱三的囤積,為了給朱十三報仇,亦是傾盡庫存。
於是乎,地面轟然一震,院內眾人東倒西歪,武力不俗的錦衣衛迅速散開,正一道士則感到強大的靈氣蓬勃而出,再看著地面那玄妙的紋路,驚詫不已:“神禁?”
確實是神禁,隨著敵人現出廬山真面目,李彥飄然來到院中,伸手一攝:“五雷!起!”
轟隆隆!
接天連地的光柱升起,燦爛的色澤賦予,明紫電光,穿天透地,凝聚出五顆深紫色的雷光電球來。
李彥反手一按,雷光電球嵌入地下,一片煌煌威嚴的紫意鋪開,所有人都感到自己仿佛立於雷池之中,三魂七魄都是一陣悸動。
這個神禁,李彥取名於“五雷鎮法”,正因為雷法威力最大,並且對於妖魔汙濁之氣最是克制,被用來對付水蛭子。
現階段而言,布置得其實頗為粗糙,打磨程度上遠遠不如朝天宮的“太陽神相”和神樂觀的“太陰星環”,但它有兩個優勢,一個是作用的范圍較小,就是東壁居內,另一個是符籙數量很多。
數量彌補質量,聽起來低端,可當一道強似一道的雷光電蛇接連炸開,如同一條浩浩蕩蕩的雷霆長河衝刷下去時,心境不到家的正一道士,甚至噗通噗通跪倒了幾個下去。
而首當其衝的地面爆開,難以繼續向下潛入的水蛭子嗖然飛出,面對洶洶雷霆,液體般的身軀如同水銀流動,甩出一道灰蒙蒙的光芒,反擊過來。
這不起眼的光芒也威力不凡,一路勢如破竹,湮雷滅電,硬生生頂著攻勢,要往外殺去。
顯然水蛭子的思路十分清晰,在神禁的布置下一味躲閃,只會浪費自己的神力,定要撕開一條通道,才能順利脫身。
反正身份已經暴露,水蛭子也不必偽裝,神力爆發,之前的濁力如鳥投林般聚集過去,嘶嘶作響,將撞過來的漫天雷光,統統泯滅,最後頂著五個雷光電球的轟擊,朝外飛去。
整個過程裡,祂至少分出了一半精力,關注著那半空中冷冷俯視的玉龍。
“幸好龍女自重身份,沒有親自出手……”
從之前錦衣衛的描述中,水蛭子認識到龍女的背景強大,菩薩身邊的隨身侍女,西海龍王的嫡親女兒,又有佛門寶貝在手,本就沒有正面抗衡的把握。
再被直接喝破真身,更是堅信不疑,愈發不敢與那位強大的中土神祇交戰。
唯一令祂慶幸的是,中土神佛自重身份,往往不會直接下場,而是由護法神將出手,如今看來,這位李神醫就是替龍女出手的護法神將,區區凡……
“囚!”
李彥雙手一拉,五顆紫雷光球再度浮現。
但與之前電光漫天,千萬銀蛇狂舞的景象不同,這次的雷球形成一座囚籠鎮壓過來,同時層層曲折的電蛇還蔓延遊走,將汙濁之力分割隔絕。
水蛭子大為震驚。
不僅是威力的進一步提升,關鍵還是李彥根據戰鬥需要,隨時調整神禁結構的能力。
“難勝,速走!”
祂通過吞食身魂,吸納記憶,也繼承了諸多經驗,立刻意識到除了龍女外,這個護法神將都是貨真價實的強者,兩者合一,自己絕對沒有絲毫勝算。
於是乎,水蛭子當機立斷,身軀一晃,一顆顆流水狀的物質被抖落出去,如銀白的水滴,又似靈性的粒子,牽引著雷光分散。
祂則瞬移般倏然跨越,要逃之夭夭。
“想要壁虎斷尾?”
李彥立刻看出此神的打算,身形一縱,追了上去。
兩道身影幾乎是不分先後地抵達神禁邊緣,明顯縮小一圈的水蛭子,剛要強闖破開,就被下方的紫色紋路瞬間延伸,將院外也覆蓋了進來。
同時李彥袖子拂動,一條瀑布般的閃電長鏈拉起,準確至極地落在祂的身上。
這一擊的凶橫力度遠超於前,水蛭子悶哼一聲,跌飛開來,終於受傷。
關鍵祂還察覺到,外面的生命氣息少得可憐,東壁居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被清空了。
這是錦衣衛之功,以打擊羅教的名義,實施夜禁,驅散人群。
李彥並不能確定,什麽時候可以發現真身,僅僅是做出推斷,如果陶仲文一方真要謀害龍女,陳洪來拜訪的這幾天是最佳的機會,也都會進行清場,不讓水蛭子有變化百姓,混淆視聽的機會。
“汝等早就知道……”
到了這個時候,水蛭子豈能看不出來,祂的存在早已暴露,千百道男女老少混雜的聲音裡,透出濃濃的不解與忌憚。
李彥點了點頭:“你跑不掉的,來正面一戰吧!”
如意寶珠的聲音同樣傳至,帶著高高在上:“神佛大仙,都知過去未來,你算計龍女的那一刻起,她老人家就已看得清清楚楚,現在想跑,又能跑去何處?”
“跑去哪裡,都能被算到?”
水蛭子顯然是信了,戾氣轟然爆發:“好!那就正面一戰!”
祂搖身一變,瞬間由不起眼的無骨流水,變成了一道崇山峻嶽般的龐大陰影,就像是無數人的影子疊加在一起,冉冉升起,最終俯視著整座院落。
妖怪逼急了,能化出原形,這亦是水蛭子的原形。
與其在敵人的打擊下不斷變弱,乾脆就放手一搏!
“原形畢露了麽?好!”
如意寶珠完成了自己的目的,悄然消失,李彥眼中流露出興奮之色,毫不遲疑地迎上。
按照輩分,水蛭子是日本創世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第一個子嗣,天照大神都是祂的妹妹,理應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但如今看來,肯定是達不到神通廣大的級別,倒也不算弱小。
如果不是此前一直塑造出龍女強大的形象,對方不至於如此束手束腳,白白削弱自己,可一旦覺得退無可退,馬上也會拚死一戰。
李彥喜歡這樣的敵人,正好印證所學,伸手一探,從神禁雷光中一抽,拔出一柄虛化的雷刀。
“我還是喜歡用刀啊!”
他灑然一笑,朝上決然揮刀。
這一式不是千秋訣裡的招數,只是將心、意、形、精、氣、神,聚斂到一處,自然而然揮出的一擊。
陰影撲下。
刀光上撩。
位於東壁居內的人群,幾乎跟不上那眼花繚亂的節奏,唯獨赤煉、陶隱、小龜、范雪崖等寥寥幾位,屏住了呼吸,意識到這一擊,才是真正分出勝負強弱的時刻。
紫色雷光延展,切入濁氣彌漫。
“嘶嘶——呲啦——!!”
仿佛有金鐵交鳴聲此起彼伏,又像是仙禽與凶獸拚死撕咬到一起,一時間雷霆與汙濁化作火星衝天而起,對衝激蕩,清濁二氣若分若合,散聚不定……
“吾為神祇,難道懼你區區凡人?”
僵持片刻,水蛭子就將防備龍女的精力短暫收回,神力轟然爆發,氣息融入背後的夜空,將黑夜降臨後無盡的汙濁、陰氣、惡念統統吸納進來,身影陡然膨脹,就像是漆黑的瀑布,往下湧來。
“區區倭鬼,也敢稱神?不知天高地厚!”
李彥不屑失笑,同樣再出強招,凜冽浩瀚的刀氣,開天辟地的氣勢,浩浩蕩蕩地斬了出去。
雷刀所過之處,那龐然的漆黑身影被一分為二,整整齊齊地切割開來,朝著地面滑落,如山嶽傾覆,但真正砸落到地面,又化作兩股黑灰的氣流猛地散去。
可這並沒有造成創傷,因為那聚散如常的兩股氣流,眨眼間就再度合一,重新化作水蛭子的模樣,毫發無損地發動攻勢。
“好!”
下方的觀戰者裡面,范雪崖暗暗松了口氣。
他雖然沒有參與到風澤子的謀劃,但也意識到這個假扮東廠都督的倭國神祇,十之**是己方的助臂,無論是否願意,都不得不幫……
可自始至終,范雪崖根本做不了什麽,陶隱和赤煉死死盯住,稍有異動,必然痛下殺手,也只能期盼水蛭子逃脫,來個死無對證。
“不妙……”
看著李彥於半空飛騰,一刀又一刀,將水蛭子不斷斬開,又不斷彌合,陶隱和赤煉臉色一沉。
雷刀威力雖強,但也無法支持多久,若不能造成有效殺傷,待得神禁之力衰竭時,就是水蛭子的反撲之際了。
唯獨小龜臉色如常,轉過身子,準備贏在起跑線上,盡早回歸前院。
“啊——!!”
而就在它小小的身影往前爬動時,身後那龐然的陰影突地發出驚天慘叫:“你做了什麽?”
之所以如此驚惶,是因為祂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合攏身軀了。
李彥斬了祂七刀,七次雷刀切過,看似威力不斷衰弱,卻有一股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悄無聲息地鑽入體內。
其內蘊含生死輪回,陰陽太極,旋繞在一起,就似無形的圓鋸,不斷切割。
無法驅除這股力量,就難以分化萬千,聚攏為一,兩道分開的黑影拚命想要將中間彌合,卻宣告失敗。
“不——不——!!”
於是乎,李彥信手再揮,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十六,伴隨著痛苦的哀嚎,水蛭子四分五裂,無力地砸落到地上。
“你們自以為能掌握濁氣,卻是根本不知其厲害,稍微打破下平衡,就難以適應,還沾沾自喜,結果卻是害人害己。”
李彥手掌探出,五雷鎮法,紫電牢籠,統統鎮壓。
“痛快!”
看著十六塊的水蛭子,在牢籠內左衝右突,捉妖完畢的他懸於半空,眉宇間也有著疲憊。
剛剛七下雷刀,並無具體招數,卻寄托了在修行之路上的全部理解,戰鬥結束,甚至有虛脫之感。
但又滿是暢然,眉心泥丸宮躍動,水到渠成地吸納天地元力,補充自身耗損。
以前李彥在夜間都是盡量不吸納天地元力,參悟功法道行,此時打破了這個限制,將汙濁擋在外面,吸納那難能可貴的清氣,虛弱感飛速消失,修為更上一層樓。
“金丹大道, 修的就是自身,把精氣內斂成圓,鋒芒磨練成圓,處處見圓,處處有圓,渾然合一,遊刃有余!”
“三花聚頂得歸根,五氣朝元通透徹!”
“這感覺真好!”
李彥大袖一轉,望向東廠和天師門下,直接宣告處置結果:“陳公公被倭國鬼神所冒,此事惡劣至極,東廠速速去錦衣衛處,正一道范雪崖留下,其余道士一並同行,接受審問!”
眾人面面相覷,張了張嘴,終究不敢反駁,沉默著執行。
最終隻留下臉色慘白的范雪崖,看著那將倭國神祇提在手中牢籠的道醫,自半空漫步而下,到了面前:“范高士,來吧,我要聽一聽你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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