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路的裴儉也不著急,不慌不忙的展開防禦。
當號角聲傳來時,左路的舍古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閃開!”
數千步卒結陣上前,前方的舍古軍將士紛紛避開。
中間通道閃現。
前方的北疆軍將士看到了這數千步卒。
有人喊道:“全是舍古人!”
真正的舍古人是這支軍隊的靈魂所在,他們摻雜在大軍中,起到帶頭的作用,也是監督員。
這是開戰後阿息保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真正的舍古人。
裴儉看到了,說道:“一直以來,都說舍古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告知將士們,我北疆兒郎,當給他們迎頭痛擊!”
一個將領在陣列前高呼,“我北疆……”
“威武!”
呼喊聲中,敵軍衝了上來。
這些敵軍毫不猶豫的衝向槍林,被捅死後,身後的同袍借著這個機會從縫隙中殺出來,砍殺長槍手,凶狠的往裡面突破。
什麽叫做悍不畏死?
自己不怕死也就罷了,你還得把同袍的生死置之度外。
在這裡,每個人都是森林中的野獸。
除去大王的呼喚之外,隻為自己而戰。
這樣的舍古人,確實是強大。
“結陣!”
裴儉敏銳的發現了舍古人不善於配合的弱點。
有些散亂的陣型開始整合,北疆軍將士開始用配合和對手廝殺。
兩人,三人一組,和當面的舍古人絞殺在一起。
一股舍古人突入了防線,往左右砍殺。
一時間陣型大亂。
“我去!”
一個隊正帶著麾下勇敢的衝了過去。
當他們把敵軍擠出去時,能站立的,只有隊正自己。他手持長槍,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興奮的喊道:“我北疆……”
“威武!”
歡呼聲中,隊正被一刀梟首。
人頭落地,一隻大腳踩在上面。
大腳的主人獰笑著舉起刀……
整條防線都在廝殺,舍古人不斷往裡面突進,北疆軍不斷擠壓,雙方的態勢犬牙交錯……
一支舍古精銳突破了防線,朝著裴儉方向殺來。
這是舍古人最擅長的戰法,掏心戰。
要擊敗一支大軍最好的辦法,也是最難的辦法,便是掏心戰。
裴儉毫不動容。
麾下將領建言,“上陌刀隊吧!”
“不急!”裴儉在看著中路和左路。
中路,雙方廝殺的中規中矩,北疆軍防線穩固。
左路,江存中不斷發動反擊,敵軍的攻擊越發孱弱了。
那支舍古精銳距離裴儉還有兩百步,終於被擋住了。
一**箭雨覆蓋,接著一支騎兵衝了上去,幾番衝殺,把對手盡數絞殺殆盡。
但這也讓舍古人看到了希望。
他們興奮的朝著大旗方向衝殺。
“大王,左路我軍屢屢突破。”德濟有些興奮。
阿息保一直在看著己方的左路,也就是北疆軍的右路,“楊玄的玄甲騎,還不動嗎?”
玄甲騎是楊玄的殺手鐧,玄甲騎不動,就代表著楊玄還沒有最後決戰的心思。
“逼著他出來。”阿息保看看自己的預備隊。
“右路的攻勢是真正的不行了。”德濟輕聲道。
舍古部的精銳都在左路,靠著北遼降卒為主的右路軍,韌性差距太大。
阿息保在沉吟。
他手中還握著預備隊,其中最為犀利的便是三千余真正的舍古人。
這是他的根基。
這支預備隊是派去加強右路,還是去左路?
去右路,局勢會漸漸持平。
去左路,很有可能擊破裴儉的防線。
進退!
兩難!
阿息保深吸一口氣,“增援左路。”
最關鍵的時刻,他選擇了進攻!
德濟讚道:“大王犀利!”
流淌在舍古人身軀中的,永遠都是進攻的血液。
……
從高空俯瞰下去,兩支大軍在中線廝殺著,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填補進去。
鮮血匯聚成河,順著往東方流淌。
視線轉向左側的遠方……
“殺!”
甄斯文渾身浴血,斬殺了對手後,抬眸,盯著前方的林殊。
就在先前,他率三百騎突擊,攪亂了林殊的部署,掩護麾下全數登岸。三百騎剩下五十不到,此刻跟在他身後,正在突擊。
林殊的長刀依舊乾淨,閃著寒光。
他老了,更多時候在中間指揮,而不是和年輕人拚殺。
此刻北疆騎兵在瘋狂突擊,而他的麾下顯得岌岌可危。
副將手中還有五十真正的舍古人。
林殊說道:“反擊!”
副將看了他一眼,“戰後,大王那裡見!”
呵呵!
林殊冷笑,不想和這個渾人爭執。
副將帶著五十騎上去了。
“是真正的舍古人。”
敵軍士氣大振。
甄斯文已經殺紅了眼睛,麾下在身邊說道:“使君,真正的舍古人來了。”
“啥?”甄斯文看了前方一眼。
“是真正的舍古人!”
甄斯文刀指那五十騎,“怕了?”
“不怕!”
“耶耶告訴你,從未有什麽不可匹敵的對手。什麽舍古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那是因為他們不怕死。”
舍古人甚至敢於去死!
不怕死和敢於去死是兩碼事。
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更是兩碼事。
“對付這等人,要什麽?要比他們更不怕死!”
甄斯文喊道:“跟著我。”
他持刀策馬上去,看著,竟然是迫不及待的模樣。
“鐺!”
甄斯文主動揮刀,對手格擋。
接著準備反擊。
對手早有準備,收刀比甄斯文更快,按理甄斯文當防禦。
刀光閃過。
甄斯文壓根就沒有防禦的意思。
曰尼瑪!
老子比你還不要命!
一顆人頭滾落地面,臉上依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殺!”
甄斯文的喊聲這才傳來。
他輕蔑的衝著人頭吐了一口唾沫,罵道:“跟著耶耶,讓他們看看,何為北疆男兒的勇氣!”
他的廝殺麾下都看到了。
什麽叫做不可匹敵?
除去殺人的技巧之外,便是勇氣。
論技巧,北疆將士領先舍古人不止一條街。
剩下的便是勇氣罷了。
“殺!”
北疆騎兵們洶湧而來。
他們不再想著什麽防禦,什麽手法。
當你真正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揮刀。
從準確的角度劈入,對手愕然,接著慘叫,本來該落在你肩頭的長刀因為對手受創而偏離了方向,並軟弱無力。
接著拔出橫刀,看向下一個對手。
北疆騎兵們沒看到的是,自己的目光越發銳利,毫無畏懼。
前方,甄斯文已經斬殺了三人,正在逼近敵軍副將。
副將顯然也沒想到北疆軍突然爆種了,他獰笑著策馬衝向甄斯文。
斬殺敵將,敵軍自然潰敗。
這是舍古上下最信奉的一條兵法。
雙方都不顧生死的來了一刀。
長刀和橫刀刀刃互相劈砍在一起。
鐺的一聲。
副將的長刀出現了一條豁口。
當中原人想弄什麽東西時,當他們認真時,總是能碾壓周邊異族。
兵器打造也不例外。
橫刀揮動。
副將嚎叫一聲,不管不顧的一刀。
迎面砍向甄斯文的面門。
你擋不擋?
他賭甄斯文會擋。
可甄斯文神色平靜的就像是準備殺一隻雞。
連特麽的眼皮子都沒顫抖一下。
刀光閃過。
長刀無力跌落。
甄斯文手持副將人頭,前方的舍古人愕然,接著驚懼。
“這是神將!”
一個不畏生死的人,必然有神靈護佑。這是舍古人的信念。
當比他們更為不畏生死的人出現後,這便是傳說中的神將。
甄斯文回頭,高舉人頭,衝著麾下咆哮。
“甘妮娘!就這麽殺!殺光他們!”
“萬勝!”
北疆騎兵士氣大振。
潮水般的湧向敵軍。
林殊平靜的道:“敗了。”
“撤!”
副將戰死,督戰隊也盡數被北疆騎兵淹沒,林殊身邊的幾個將領不再顧忌什麽軍紀,吆喝一聲就跑。
林殊不動。
甄斯文衝到了他的身前,“為何不跑?”
林殊回答:“老夫跑過一次,不想再跑了。”
甄斯文說道:“那麽,下馬跪地請降,我饒你一死!”
“老夫降過一次,不想……”
刀光閃過,甄斯文罵罵咧咧的道:“什麽不想再降第二次了,真特麽的毛病多!”
麾下來請示,“使君,下面當如何?”
“當然是……追殺!”
……
屠裳帶著麾下一路掃蕩敵軍斥候,沒多久,就遇到了敵軍大隊騎兵。
這是遊騎!
“發現北疆軍!”
對面敵軍喊道。
“殺!”
這是一支大部由北遼降卒組成的騎兵,領軍將領是舍古人。
看到對方的將領是個小老頭,舍古將領大喜,“殺!”
他的眼中只有屠裳!
而屠裳的眼中也只有他!
雙方在相對疾馳。
兩個敵軍騎兵攔截。
長槍一動,兩朵槍花閃爍。
兩個騎兵落馬,而屠裳的目光由始至終都在敵將那裡。
敵將悚然一驚。
草特麽!
這槍法犀利的……
好像不對啊!
所謂的悍不畏死,當遇到不可匹敵的對手時,也會轉進。
敵將想轉向。
可左右都是麾下,而且,麾下都在等著他出手,斬殺那個小老頭。
看看,須發斑白的一個小老頭,和您往日破城後屠戮的那些百姓有何區別?
殺了他!
敵將熱血上湧,舉刀……
槍花閃電般的從左到右。
三個騎兵落馬,槍花來到了敵將的胸前,一閃而逝。
接著槍花轉向右側。
屠裳看都不看落馬的敵將一眼。
長槍如龍,衝進了敵軍中間。
“殺!”
老頭殺發了性子,祖傳的槍法越發的犀利了,以往未曾領悟的細節一一在腦海中閃現。
祖上傳下的那番話也在腦海中回響著。
——槍法要勤練不戳。但,最好的操練不是在家中,不是在校場。在沙場!
殺人的槍法,自然要在殺人中去操練,去領悟。
長槍越來越快,但卻越來越簡潔。
屠裳長嘯一聲,長槍閃動,當面的敵軍紛紛落馬。
他衝了出去,愕然發現,到頭了。
他策馬掉頭。
“快跑啊!”
沒有人願意面對這麽一個凶悍的小老頭,他們寧可斬殺督戰的舍古人,也不肯被這個小老頭看一眼。
逃啊!
麾下請示,“下面當如何?”
屠裳深吸一口氣,“追擊,準備包抄!”
……
“裴中郎,敵軍增援了。”
大旗下,有人稟告道。
裴儉目光轉動,看向己方防線。
舍古人在瘋狂衝擊,防線看似岌岌可危,可卻在維系著。
“知道了。”
中軍,楊玄也被提醒,看到了這一幕。
“敵軍的主力多在攻擊我軍右翼,那些真正的舍古人大多在那一側。”赫連榮摸摸光頭,“國公,敵軍右路看來是故作姿態,引誘我軍把兵力向那一側傾斜。真正的主力卻在我軍右路。”
“我知曉。”楊玄從一開始就看出了阿息保的手段。
“國公,是否增援右路?”韓紀問道。
“不急。”
楊玄說道。
右路,敵軍三千余援兵趕到,不等歇息片刻,就投入了攻擊中。
一時間,防線多處被突破,但裴儉沉穩的用預備隊堵截對方。
“放箭!”
一直沒動的弩手們一**的朝著敵軍的後方傾瀉箭雨,阻斷敵軍後續人馬的增援。
“開始了。”大旗下,楊玄微微一笑。
“右路,我是故意的。”
眾人愕然。
“國公這是何意?”韓紀問道。
“大唐衰弱至今,責任誰都有。要想複興大唐,需要做的事很多。但我以為,最該做的一件事,是提振心氣!”
楊玄說道:“民生凋敝可以慢慢來,中原人勤勞,只要有田地在,有人在,那麽,這些都會慢慢的複原。
軍隊孱弱可以慢慢來,正如同我在北疆所做的,一步步提高北疆軍的實力。可心氣,卻很難提振起來。”
“心氣是一國最為要緊的根基。陳國開國之初,殺的四方異族人頭滾滾。那時候的異族,看到中原人便天生矮一頭。”
“大唐開國之初, 被北遼不斷侵襲,後續反擊成功,可北遼的威脅一直存在。知曉我最想做什麽嗎?”
楊玄說道:“我想令大唐人重新把心氣提起來,我想讓他們此後見到異族人能昂首挺胸。我想讓他們無懼任何對手。當異族看到這樣的大唐人時,他們會瑟瑟發抖,會低下頭,從此不敢窺探大唐一眼!”
楊玄指著右路,“這條路漫長,而現在,便是開始!”
“傳令,反擊!”楊玄舉起手。
大旗搖動。
右翼大旗搖動應旗,旗手奮力喊道:“裴中郎,國公令反擊!”
裴儉看向中軍大旗,舉起手。
“反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