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周看來,自己就是一顆銅豌豆。你想咬我一口,小心崩掉滿嘴大牙!
所以韓壁的話一出口,就有人在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是方崇,他捧腹大笑,指著韓壁喘息道:「你······你·······上次大唐北征,秦王亦獨領一軍。剛開始勢如破竹,可我大周將士背水一戰,卻令他膽寒。
當下他要緊之事不在於大周,而在於關中,在於蜀中。
若是北疆軍陷入南周無法動彈,秦王就不擔心李泌會反攻關中?別忘了,關中那些世家大族可是巴不得他李玄早些敗亡!」
彭靖搖頭歎息,「與大周比起來,關中才是根本。秦王不是蠢人,怎會如此不智?」
年胥也不禁莞爾,「太祖皇帝何等的雄才偉略,當初打江山時,也看到了北進的希望,卻依舊收兵回了汴京,鎮住那些世家大族,如此,才有了大周數百年江山。
大唐高祖皇帝亦是如此大致疆域入手,便收兵守住關中及周邊,先穩固,再拓展。這是帝王心思,秦王也不會例外。」
韓壁默然,雙手抱著笏板行禮。退了回去。
晚些,君臣散去。
「他這是想領兵想瘋了吧!」「多半是。」
不少人衝著韓壁指指點點的。他默然走在最前方,脊背筆直。「韓相!」
王舉追了上來,氣喘籲籲的道:「老夫剛從北疆軍中歸來,不解韓相為何這般篤定秦王定然會南下。」韓壁看了他一眼「當初大周太祖皇帝有句話,可還記得?」
「哪句話······」
太祖皇帝說過的話多了去。「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鼾睡!」
「陛下也說了,帝王當先穩固根本,再圖謀其它。」這是帝王心術啊!
「是啊!帝王心術!」
韓壁緩步而行,
「太祖皇帝也算是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可也只是天下一隅之地。大唐高祖皇帝多坐鎮關中,是麾下大將四處征伐,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嗎?」
王舉搖頭。
「秦王起於微末,從北疆邊陲一座小城崛起,這一路,他滅了多少勢力?
他從北方殺到了關中,殺到了南方。但凡令他感到威脅的勢力,無不倒在了北疆軍的鐵騎之下。當初他明明可起兵討逆,卻要堅持滅掉了北遼之後再出手,由此,便能看出此人性格堅毅。
北疆軍若是撤回關中,需要多久方能穩住局勢?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秦王這等性子可能再等十年後出兵南下?老夫斷言,必然不能!」
韓壁聽到了後面對自己的嘲諷,眼中閃過黯然之色,「你見過哪位帝王是從北打到南,一步步靠著自己打下的江山?你看過誰的江山有如此宏大?北遼故地,大唐······還看不出嗎?」
韓壁止步回身,「秦王要打下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江山。我大周,在劫難逃!」......
「公主公主!」年子悅在看書。
誰實話,和在汴京宮中相比,她覺得長安更熱鬧些,至少她能喬裝出門,在長安四處閑逛。雖然身後跟著大唐密諜,但把他們當做是侍衛好了,習慣就好。
一個宮女跑進殿內,「前面鬧騰起來了。」「是因何事?」年子悅放下書問道。
宮中她早就逛了無數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能玩的都玩了,最終還是要坐在殿內,安靜而無聊的看書。
「說是秦王大敗石忠唐,南疆軍怕是要完了。」「他勝了?」年子悅看著邊上的張菁。
果然啊!
張菁點頭,「石忠唐一敗
再無勝機。大唐南方就要一統了。」「哦!」
年子悅拿起書。
仿佛是剛聽了一件不相乾的事兒。眾人默然。
殿內安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年子悅抬頭。
「我就知曉他會勝!」......
清河。
大軍清剿完了南疆異族後,隨即開始修整。
天氣漸漸暖和,城中不少人都換了薄衣裳出城踏春。
秦王帶著些人便衣也混在人群中。
出城後,秦王等人上馬,漸漸脫離了人群。
南方的春天若是有太陽,感覺和北方的初夏沒啥區別。
薑鶴兒在馬背上左顧右盼,赫連燕笑道:「看什麽?沒看夠?」
「沒看夠。」薑鶴兒近乎於貪婪的看著外面的春色,「當初我離家去了北疆,就想若此生再也回不來了。阿耶說,他做夢都夢到了南方。我也是。」
「故鄉嗎?」「是呀!」
薑鶴兒一拍腦門,覺得自己的話刺激到了赫連燕,「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故鄉!」
赫連燕卻笑了,「大遼不是我的故鄉。」
「那以後呢?」薑鶴兒覺得她有些可憐,更覺得沒有故鄉的人······阿耶怎說的?沒有故鄉的人,便沒有魂。
「殿下在哪,哪便是我的故鄉!」
秦王正在和韓紀等人說話,看著興致不錯。鳥兒掠過長空,道旁偶爾能看到野兔在狂奔。野草在瘋長,樹枝上,嫩綠的芽生機勃勃.·····晚些,眾人尋到了一個河邊。
烏達帶著侍衛們清理了一遍,沒發現危險。秦王下馬,走到了小河邊。
小河流水淙淙,能看到大魚在水中緩緩遊動,竟然不怕人。"本地人不喜吃魚。」
赫連燕不知何時到了秦王的身側。「那便是暴殄天物!」
秦王來了興致,當即令人弄了杆子做成釣竿,就坐在河邊釣魚。「殿下還會釣魚嗎?」
江湖兒女薑鶴兒坐在他的身邊,好奇的問道。
「當初餓的厲害,為了尋摸吃的,便去刨別家收成後的地,找些根莖來吃。可終究還是吃不飽,便去摸魚。摸魚只能摸到小魚,還是釣的更大·······」
那段艱難歲月早已無法令李玄傷感,甚至是有些愜意。
「殿下受苦了。」薑鶴兒一直覺得秦王是個重情的厚道人,否則就憑著那家人對他的態度,就該嚴懲。可據聞秦王也只是說了一句:從此不再相見。
「當時覺著苦,覺著自己倒霉,可到了當下,卻覺著那些都是磨礪。」秦王微笑道,然後手一動。「來了!」
一條大魚撲騰著被拉了上來。
這裡的魚肥碩,秦王親自出手,兩條燉湯,剩下的十余條盡數烤了。大魚在燒成炭火的火堆上翻動著,滋滋作響。
捷隆來了,見秦王興致勃勃的模樣,沒敢去打擾,就令人去請了赫連燕來。「何事?」
赫連燕被分派了尋找野菜的活,滿手都是泥。「石忠唐的妻兒找到了。」
「在哪?」赫連燕看了後面一眼,只有幾個錦衣衛。「被殺了!」
晚些,赫連燕走到了秦王身後輕聲道:「殿下,有石忠唐妻兒的消息。」「怎地,怕影響孤的興致?說!」秦王翻著烤魚,哼著歌。
「石忠唐派了心腹數十人護送妻兒遠遁,半道得知石忠唐兵敗身死後,他的妻兒嚎哭,露出了隨行帶的一箱子玉器·····."
秦王平靜的道:「財帛動人心。」
「是。」秦王對人性的敏銳,是赫連燕所欽佩的,「那些心腹動了心,夜裡突襲,殺
了石忠唐的兒子。」秦王沒問妻女。
赫連燕緩緩說道:「他的妻女·····被凌辱而死。」「也算是善惡有報了。」
秦王很是輕松的道。
黃州和乾州的那些亡魂,也能瞑目了。
「那些心腹隨後卷帶著錢財遁逃,逃到了南周,被南周邊軍絞殺······南周邊軍得知石忠唐覆滅的消息後,不敢隱瞞此事,剛遣人來報。」
「知道了。」
秦王的心情依舊不錯。
韓紀對赫連榮說道:「那些指望殿下婦人之仁的人若是看到這一幕,定然會痛心疾首。」隨著石忠唐的覆滅,隨行的文官中,不少人已經在私下討論秦王統禦下的大唐格局。
他們憧憬著秦王會如同大唐開國後的前幾位帝王那樣,對臣子的建言虛心接受,甚至被噴了口水也只是唾面自乾······
越仁慈越好!
「那些人,巴不得大唐出幾個南周那等軟弱的帝王。如此,他們便能分潤更多的權力。」赫連榮搖頭。「不只是權力南周那些官員貪腐之後,最多是貶官,流放都不可能。若是大唐也如此,文官肆無忌憚貪腐,武將拚命吸血。反正貪腐了最多是貶官地方。還能接著做官啊······只需想想,老夫就覺得不寒而栗。
韓紀做出了顫栗的姿態。
赫連榮笑道:「老夫對殿下有信心。 」「殿下卻是對刀子有信心。」
二人相對一笑。「吃飯啦!」
王老二扯著嗓子在喊,然後喊聲戛然而止。「老二這是怎麽了?」
韓紀看到王老二在盯著官道方向看,就緩緩回身。數百騎兵護著一輛馬車在疾馳。
「那是太平剛出沒多久的馬車,說是有什麽減震,可在官道上快速行駛,比快馬還快!怎地,殿下都還沒坐過,這誰敢先坐?」
韓紀很是好奇。噠噠噠!騎兵們開始減速。隨即馬車駛出來。
秦王站起來,微笑看著馬車。車簾掀開,一個身影跳了下來。阿梁舉目四顧,尋到了父親。「阿耶!」
「哈哈哈哈!」
秦王放聲大笑,「阿梁,來,阿耶帶著你,去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