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看過許多史書。
最早是楊略教導,但那不夠詳細。
到了長安後,晏城送了他史書,令他好生讀。
本想胡亂看幾眼的李玄目睹了晏城在皇城前的悲壯一幕,回去後,他認真的翻開史書······剛開始,他看到的是興亡。
一個王朝興起,強大,衰微,覆滅······沒有一個王朝能走出這個規律。
乏味之極。
漸漸的,他從中看出了些門道。
—為何興起?為何強大?為何衰微?為何······覆滅?他在沉思。
他從人物傳記中去找答案,想看看那些大人物在這個進程中的作用。開國時的大人物們作用多是正面的。
故而王朝漸漸強大。
時光如那個梭,漸漸的,他看到那些大人物變了。貪婪!
乃至於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王朝至於不顧。堪稱是喪心病狂,利令智昏。
他無法相信,那些在廟堂之上的人,竟然會如此愚蠢。後來,隨著他接觸的大人物越多,這個困惑漸漸揭開。人性本私!
豪商為了利益,願意販賣絞死自己的繩索。
那些大人物為了利益,甘願販賣滅掉自己王朝的利器。二者身份尊卑不同,但骨子裡有一樣東西是相同的。-貪婪!
在得知方崇要來清河後,他便做了些準備工作。方崇,南周科舉狀元。
別把科舉狀元想象成一個迂腐的夫子,或是書呆子。能中狀元的,智商這一塊能碾壓當世絕大部分人。這位狀元郎的宦途堪稱是一帆風順。
錦衣衛弄到了方崇的不少詩詞,李玄看了看。
早期,方崇的詩詞中能看到朝氣,能看到抱負。
到了中後期,
你只能從他的詩詞中看到油膩,以及富貴氣。
而且方崇的政治立場也搖擺不定,年胥剛登基時,銳意革新,方崇便投其所好,上疏建言行新政。年胥試探了一番群臣,結果引發了震動,反對者多不勝數。
方崇果斷轉投保守派,搖身一變,變成了保守派的新銳力量。此人,極為無恥!
無恥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事兒都乾得出來。一番布置後,他成功的把方崇的心氣挑了起來。
方崇嘚瑟無禮。秦王'大怒'
「年胥想羞辱孤嗎?」秦王拍案而起。
方崇一怔「並無此意。」
「這是大唐的地方,孤待到何時,與南周何乾?年胥好大的威風!」秦王面色鐵青。
主辱臣死,赫連榮出班,「殿下,南周使者無禮,貧僧以為,當打出去!」方崇下意識的道:「老夫只是詢問殿下歸期!」
「要孤重複你的話嗎?殿下領軍遲遲不歸,令大周上下頗為訝然。陛下令老夫來,是想問問,殿下何
·········
秦王冷笑道:「這是想催促孤率軍回關中,隨後南周便趁機入侵。好一個如意算盤,好一個年胥!」「不!」
方崇驚愕,「陛下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當初孤在長安為不良帥時,南周密諜便潛入長安圖謀前朝藏寶,野心昭然。今日年胥無禮驅趕孤,真當大唐無人嗎?來人!」
「在!」
一個個臣子整齊出班。外面的侍衛衝了進來。「殿下!」
秦王指著方崇,「趕出去!」
「殿下,老夫絕無此意老夫發誓,若有此意,當天打五雷轟······殿下,殿下啊!」
自己的如意算盤被秦王隨手一拍就碎了,接著秦王大怒。怒也就罷了,可秦王竟然借勢把此事拔高到
南周想入侵大唐的高度。
方崇慌了,被兩個侍衛拖著往外走,一邊掙扎,一邊叫喊。
「陛下絕無此意,老夫失言了,殿下,老夫失言了......」
外面的隨行官員們都聽到了先前的這番對話,此刻面色慘白。烏達出來了,指著節度使府大門,冷笑道,「諸位,請吧!」「陛下絕無此意。」一個年長官員拱手。
「是要自己走,還是趕出去?」隨即一行人被驅趕了出去。
站在節度使府外面,方崇回身喊道:「這是個誤會!」
年長官員見他醜態百出,不禁歎息,「陛下令他出使,便是自毀乾城啊!」「沒想到秦王會如此震怒!」有人不滿。
「蠢貨!還看不出來嗎?」年長官員說道:「秦王先是遣心腹謀士相迎,且是半夜,令我等不禁生出秦王在回師長安之前,迫不及待想與大周言和,以安穩南疆局勢的念頭。
昨日的接待隆重異常,更是加深了這個印象。
先前進來,看到那些箱子,連老夫都覺著秦王這幾日就走·····可這一切,都是坑!」年長官員苦笑道:「方相毫不猶豫的就跳了下去。諸位,現在麻煩了。」
「最多不相往來吧!」
「秦王如此作態只是為了不相往來?若是如此,他壓根就不會見方相。」「難道···
「對。」
「這位秦王,正如韓相所言,是要滅掉臥榻之側的大周!」
·····
「外交乃是不見血的戰爭!」
李玄在給兒子上課,群臣也在旁聽。
「為父說過,兵法,便是琢磨人心。方崇此人足夠聰明,可卻把大部分聰明用在了私心之上。否則他定然能看出為父這般布置之意。」
秦王接過薑鶴兒遞來的茶水,輕啜一口,說道:「方崇的兵法連南疆殘兵都打不過,年胥哪來的自信,覺著此人能與為父交鋒?」
阿梁說道:「阿耶,那年胥為何如此呢?」「還記得富貴被劍客驅趕嗎?」秦王笑道。「記得。」
「年胥在南周便是富貴。」「那劍客是誰?」「是方崇等人。」「年胥是狗?」
「咳咳!」秦王乾咳著。
「那年胥還讓方崇來?」
「興許,年胥是想尋方崇的錯處,可這個錯處,卻錯大發了!」這是一個能亡國的錯處。
「為父想攻伐南周,必須要尋個借口,如今借口有了,阿梁以為下一步當如何?」阿梁想了想,「先禮後兵告知他們,接著出兵。」
「你如何想到的?」
「阿耶說過南周與大唐同文同種,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能打的太狠。好歹,要給對面留些好感。
「我兒聰明!」秦王笑的很是歡喜。.....
方崇才將出城,韓紀就來了。「韓先生這是來相送嗎?」
想到一路上韓紀和自己虛以委蛇,不斷示弱,方崇就不禁冷笑。
韓紀搖頭,「非也。老夫奉命前來告知貴使。」,他冷著臉,「南周挑釁大唐,殿下震怒。殿下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北疆軍將士聞訊群情激昂,紛紛請戰。殿下給你三日,三日後,大軍將南下。」
「無恥!」
方崇知曉再難挽回,陰鬱的看了一眼城中。「走!」
遠離清河後,方崇找來隨從,吩咐道:「你馬上趕回汴京,告知彭靖,就說秦王蓄意要攻打大周,老夫竭力挽回,可終究無力回天······
記住,老夫竭力挽回了,讓彭靖想個法子擋住那些彈劾,擋住陛下的怒火。」「是!」
隨從打馬而去
「方相,當令人快馬回去報信!」年長官員提醒道。
方崇充耳不聞,直至半日後,這才令人先行一步,回汴京報信。過了那條河,王林等人聞訊趕來。
「這也太快了吧?」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方崇下馬,「準備好馬,乾糧飲水。」
方崇冷著臉,眾人不敢問,等方崇尋地方方便後,年長官員過來,低聲道:「準備吧!」「準備什麽?」
"三日後,秦王大軍南下!」
「啊!」
方崇等人才將走,對面就出現了北疆軍的斥候。
和以往的老實不同,這次他們格外囂張,在對面不住叫罵。「戒備!」
王林面色鐵青,「全數召集起來,告知他們,殉國的時候,到了!」
這裡是邊境地帶,駐守的人馬不多,王林不覺得自己能率領磨下擋住秦王的大軍。大軍出動之前,必須先造輿論。
「南周想趁著殿下回長安的時機攻打南疆!」「年胥好大的膽子!」
「上次也是如此!」「對,有前科!」
南周上次北征便是黑歷史,此刻被包冬帶著人翻出來,正好佐證年胥蓄意入侵大唐的貪婪。「殿下不能走啊!」
清河百姓集體去節度使府外面情願。秦王親自出來安撫百姓。
「孤豈會丟下你等而去?安心!」秦王指著南方說道:「孤當為你等掃滅南周。」眾人大喜。
消息在往外蔓延。
幾個密諜狂喜過望,在錦衣衛的注視下出了清河,往關中和蜀地方向去了。......
率先出動的是遊騎,接著是前鋒。
此次前鋒竟然是裴儉,倒是出乎了大家的預料。
在外界看來,秦王不可能一直領軍,等天下平定後,在軍中能起到統帥作用的便是裴儉。本來還有個楊略,楊略很顯然對這些不感興趣。
接著便是大軍。
大軍出征是在一個清晨。清晨,大軍出城。齊齊看向城門。「見過殿下!」城門中的軍士行禮。噠噠噠!
秦王單騎出城。
身前,是八歲的阿梁。
「阿梁, 這便是大軍出征。」秦王指著大軍說道。
阿梁看著那無邊的陣列,說道:「好生有氣勢。」父子二人緩緩上前。
直至到了陣列前,秦王勒馬。
「南周年胥大膽,竟敢覬覦大唐。你等以為當如何?」「滅國!」
「滅國!」「滅國!」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席卷而來,阿梁隻覺得渾身發麻。他沒說,只是好奇的看著那些高舉的手臂。
他抬著頭,恍惚間看到了一頭巨大的黑虎盤踞在陣列之上。目光睥睨!
秦王拔刀,呼喊道:「出征!」「萬歲!」
「萬歲!」「萬歲!」
大乾十六年四月,秦王以年胥無禮為由,率軍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