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掙錢。”曹穎感慨。
怡娘捶打著樹乾,譏諷道:“男人沒出息,難道要讓女人出去掙錢?”
曹穎微笑,“掙錢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如今你的身份乃是郎君的表姐,而老夫呢?便是表姐為郎君請的先生……郎君是元州鄉下來的,沒讀過什麽書,表姐一片拳拳之心呐!難道還得讓先生出去掙錢?”
“虛偽!”怡娘冷著臉,“郎君如今進了國子監,我在想,能否把國子監拉過來。”
曹穎嗤笑一聲,“那些懶鬼,沒把自己弄沒了就算是運氣。不過如今國子監裡還是有些好手,寧雅韻的實力誰也不知道,但定然不會差。對了,那些學生……若是郎君能讓他們心生好感,說不得以後還能用用。”
怡娘蹙眉,“你說了一堆,究竟想說什麽?”
“郎君必須要做官!”
曹穎很嚴肅的道:“郎君的身份是個元州鄉下人,若是他不做官,如何能拉攏那些人,那些將領?”
怡娘罵道:“楊略那條老狗,當初好歹把郎君送去富貴人家也成啊!”
“送去被後宅婦人淹死在馬子裡?”曹穎幽幽的道:“你當年跋扈沒腦子,如今還是這個樣。”
怡娘一怔,冷笑道:“看看你,滿肚子假仁假義,偏生長了一張正人君子的臉。當年孝敬皇帝就看不上你的虛偽和無恥,這才沒重用你。”
曹穎呵呵一笑,“你懂什麽?那叫做觀望。那時老夫還年輕,自然不能參與大事。”
怡娘不滿的道:“說正事。”
曹穎微微搖頭,“你要知曉,老夫若是願意,能坑了你,你還得感謝老夫。”
唰!
怡娘的手在腰間一抽,一把軟劍顫顫巍巍的擱在曹穎的脖頸上。
曹穎微笑,“有本事你就殺了老夫,老夫正好去底下尋孝敬皇帝,好歹在地底下也得弄個江山。”
怡娘嫣然一笑,把軟劍纏在腰間,手一動,一根細長的銀針拈在指尖。
用極為魅惑的語氣說道:“奴這些年在道觀學了針灸之術。”
曹穎歎道:“正好,老夫最近幾年有些腰部不利,針一針。”
怡娘繞到他的身後,一針下去。
“如何?”聲音依舊魅惑。
曹穎讚道:“酸麻脹。”
身後的聲音多了些冰冷,“若是往下一寸,你此後便是帶著鳥兒的內侍。”
曹穎渾身一緊,接著笑道:“老夫年歲也不小了,這幾年也沒怎麽用過,不用便不用吧。”
話是這麽說,等怡娘轉過來時,曹穎的態度好了許多。
“咱們的手中並無大軍,也無巨財,唯一的法子便是幫助郎君為官,青雲直上。”曹穎壓低了聲音,“只需佔據一縣之地,我們便有了根基。若是能執掌一州之地,那……誰與爭鋒?”
怡娘的魅惑眼睛亮了,“若是能成功……”
二人的眼中多了熾熱。
“郎君出來了。”
二人正襟危坐,齊齊衝著出來的楊玄微笑。
“我出去掙錢。”
楊玄有些不滿。
等他走後,怡娘歎道:“郎君是嫌棄你了。”
曹穎起身,“老夫便去弄些錢財來。”
“你才將回長安,怕是連路都忘記了,如何弄?”怡娘問道。
“等著就是。”
曹穎去了平康坊。
他轉了一圈。
掙錢的行當不少,
可奈何他如今沒本錢。 平康坊的一家青樓側面,幾個為人代寫書信的窮酸文人正在搖頭晃腦的給當事人解釋自己代寫的意思。
生意不錯。
曹穎轉到了另一邊,尋了個窮漢,三文錢買了他破的不行的外裳。
這人指定有毛病!
這衣裳哪裡值三錢?
窮漢大喜。
曹穎微笑,“先給你二錢,老夫這裡有個生意,你可想合夥?”
窮漢雙手抓住白衣,退後警告,“衣裳是我的,你敢反悔,耶耶弄死你。”
曹穎收起微笑。
窮漢楞了一下,“你這等君子,自然不會騙我。你說,不過不許要我出本錢。”
晚些,窮漢穿著白衣,跪坐在平康坊最大的青樓前,身前一張紙。
一個嫖客路過,俯身看了一眼。
“賣身……葬父。”
邊上一輛破爛大車上,躺著一個穿著破爛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煞白,被破布蓋著,只露出半張臉。
“哎!”
有人路過問道:“你家人呢?”
周圍漸漸圍攏了些人。
這是長安頂級青樓,出入的嫖客非富即貴。
窮漢低著頭,這是曹穎的交代。
“阿翁一向偏愛二叔一家子,阿耶便是病了沒錢治,這才去了。阿耶才去,我跪求阿翁買棺木,可阿翁……”
窮漢身體抖動,仿佛很傷心,“阿翁竟把我趕了出來。”
一個富豪模樣的嫖客蹙眉,“這不是老畜生嗎?”
“可不是,家中偏愛幼子的常見,可不給買棺木,可見這老畜生心思狠毒。”
“這等老畜生就該殺了。”
“還有那等寵妾滅妻的。”
“老畜生!”
一個有錢人過來,指指窮漢,仆役把一串銅錢丟在攤開的布上,有錢人說道:“賣身就不要了。”
“要的。”窮漢覺得去有錢人家做事更有前途,就想改主意。
白衣男子的話回蕩在耳畔,“那些富貴人家的仆役都是一代一代的傳,外人進不去。”
有錢人歎息,“拿了錢,好自為之。”
窮漢低下頭,嚎哭了起來,淚水大滴大滴的滴落。
“阿耶啊!”他悲痛不已,如喪考妣。
一個個富貴人把錢扔了下來,不一會兒,布上竟然堆滿了銅錢,甚至還有一小坨銀子。
白衣男子的話再度回想起來,“差不多就收了,否則會被懷疑,隨後毒打。”
“不要了,不要了。”
“是個憨實的。”
“老夫先前還在想是否有假,如今看來,不假。”
銅錢雨又來了一波。
窮漢帶著身後的感慨,拉著破爛的大車走了。大車裡,曹穎挺的筆直。
晚些,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子裡,曹穎叫住窮漢。
開始分贓。
銀子被曹穎先拿了,他抬頭,“老夫的主意,這是出主意的錢。”
窮漢哪見過那麽多錢,急忙點頭。
殺機從曹穎的眼中消散了一半,他把銅錢扒拉成三份,指著一份,“這是老夫的。”
窮漢點頭,“那這兩份呢?”
曹穎指著另一份,“這是老夫阿耶的,沒問題吧?”
窮漢猶豫了一下,貪婪之色在眼中閃過。
殺機在曹穎的眼中驟然一盛。
“阿娘治病差的錢不多。”窮漢歎道:“罷了,你能把阿耶拿出來詛咒,我卻不能,你拿去。”
二人交換衣裳,窮漢帶著自己那一份銅錢,拖著破車走了。
曹穎把包袱卷起來,背在背上。
“你的性子不該留下他的性命。”
身後傳來了怡娘的聲音。
曹穎沒回身,“他至少還孝順父母。”
“可那些人咒罵你的阿耶是老畜生,你也能忍……你的無恥好似又再進了一步。”怡娘譏諷道。
曹穎回身,緩緩和她擦肩而過。
“那一年,他縱容小妾咒罵阿娘,苛待阿娘,阿娘隨後就去了。”
怡娘一怔,罵道:“老畜生!”
“後來我想弄窮他為阿娘報仇,可惜他已經死了。死於發現小妾偷人後的暴怒,據說眼珠子都凸了出來。”
“活該,那個小妾呢?”
“聽說過人彘嗎?”
怡娘宮中出身,瞬間渾身冰冷。
曹穎哼著莫名其妙的歌,背著包袱回去。路上還買了一串烤肉,先咬了一片再遞給路邊的孩子。孩子牽著母親的手嚇壞了,曹穎拍拍他的頭,笑的親切,“孩子沒肉吃會麻木。”
……
楊玄在國子監。
“修煉的如何?”鍾會撫須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很是自得。
“還行。”
楊玄修習了國子監的功法,不過在發現進度比楊略給自己的功法慢了許多後,就放棄了。
“你在萬年縣可被刁難了?”
鍾會問的很謹慎。
“沒有。”楊玄搖頭,上次他還想著離開萬年縣,可今日卻立了功勞,走了賞功拿不到啊!
“好好乾。”鍾會欣慰的道:“每日上課,修煉課盡量回來,其它的……”
咳咳!
外面有人乾咳。
楊玄回身,一臉無辜,“見過安司業。”
安紫雨進來,反手握著戒尺,冷笑道:“苦修三日。”
苦修就是閉關修煉,對於玄學的這幫子棒槌來說就是酷刑。
鍾會面如死灰。
轉過頭,安紫雨尋了幾個學生來。
“明日你等去萬年縣做事。”
一個學生苦笑,“司業,萬年縣對咱們不友善,處處都是刁難。”
“信口雌黃!”安紫雨先前聽到了楊玄的回答。
戒尺在指尖轉動,竟然發出了呼嘯聲。
“是。”
許多時候,傷害往往來自於和你不相乾的人。
就如同是卷軸裡說的‘別人家的孩子’
……
楊玄到家時,就嗅到了羊肉味。
曹穎坐在樹下,見他來了起身行禮,“見過郎君。”
“怎麽有羊肉?”楊玄擔心的看著廚房。
曹穎微笑問道:“郎君擔心什麽?”
“上次怡娘說她能去青樓掙錢。”
呯!
裡面碎了一個碗。
曹穎乾笑著,“這錢是老夫的。”
“你有錢?”楊玄覺得這日子有些艱難。
“有……一些。”曹穎覺得再玩一次賣身葬父風險很大。
“那還得掙錢。”
楊略竟然把郎君教成了這樣。
曹穎心中歎息,先前覺得怡娘叫楊略老狗太難聽,此刻卻覺得太巴適了。
不。
太貼切了。
他看著楊玄,很認真的道:“郎君,你要努力。”
“努力掙錢?”楊玄覺得曹穎有些無恥。
“不,努力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