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讀書,修煉,早飯。
“家中的錢財不用郎君操心。”
曹穎很恭謹的道。
楊玄背著布包,牽著馬,站在門內,“若是有人病了,若是需要買家具,若是……夠嗎?”
曹穎低下頭,“老夫自然會……”
“那筆錢你是如何掙來的?”楊玄知曉曹穎才將進長安城,可半日功夫就出門掙了一筆錢。
賣身葬父……曹穎乾咳,“郎君……”
楊玄回身,很誠懇的道:“錢不夠就去掙,但不要坑蒙拐騙,我們做事不說正氣凜然,但要對得住良心。”
“是。”
兩個屬下恭謹送他上路。
大門關上,裡面微不可查的聲音幽幽蕩蕩。
“郎君說了什麽?”
“良心。”
楊家對面的鄰居謝公正在活動身體。
“楊玄啊!你家……又來人了?”
楊玄見謝公老是想瞅自己的身後,就乾咳一聲,“表姐為我請了個先生。”
“真有錢,人還美。”謝公讚道。
楊玄看到他身後門縫裡衣袂閃動,就歎道:“謝公這般……看著竟然如三十許人,頗為俊美。”
謝公摸摸臉上的皺紋,咧嘴笑了,“是嗎?難怪……”
楊玄牽馬而去。
身後。
“嗷!輕點!”
楊玄身體一震,止步拍了一下腦門。
“我……我方才幹了什麽?”
他走在朱雀大街上,左右行人如織。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你家來了兩個人。”
“我的表姐來了。”
“幫我請了個先生。”
身後的聲音不加掩飾的羨慕,“有錢人,長的如何?”
“美。”
趙三福乾咳一聲,“回頭去你家做客。”
“表姐比較摳。”
“那要做什麽?”
“帶禮物。”
“當我沒說過。”
楊玄目不斜視,“可是有事?何歡不是被毒打了一頓嗎?怎地,能下床了?”
趙三福搖頭,“據說還在床上躺著。對了,晏城的老妻準備扶靈回老家。”
……
國子監。
“據聞昨日南周密諜出動,萬年縣戰死兩名不良人,不過尋到了一箱子藏寶。”
包冬大清早就在傳謠。
楊玄坐下。
前面的喬慧煙冷笑。
“包冬你又在傳謠。”有人笑道。
“誰說我傳謠?”包冬怒了。
“我!”喬慧煙起身,憤憤不平的道:“昨日萬年縣不良人出動查看,遇到南周密諜,廝殺後密諜遁走,隨後發現了藏寶。”
她回身看著包冬,“是有人差點被殺,可被救了。你整日傳謠有意思嗎?”
包冬訕訕的坐下,“我這不是拋磚引玉嗎?”
花語歇蹙眉,回頭道:“南周密諜來去無蹤,最擅長刺殺,不良人圍剿他們頗為凶險,怎能胡說他們戰死了?”
包冬振振有詞的道:“小喬也說了凶險。”
喬慧煙的父親是長安縣縣丞,對這些了解頗深,她點頭,“是很凶險,那些人也是在為了大唐赴險。”
“哎!”有人說道:“咱們國子監不也有追捕南周密諜之責嗎?”
喬慧煙捂額,“沒人去。”
有人嘀咕:“無所謂。”
包冬側身衝著楊玄問道,“哎!楊玄,
你不是去了萬年縣嗎?可知曉此事?” 前方的兩個少女沒回頭,不過耳朵卻支棱了起來。
楊玄嘿嘿笑了笑,“就聽說。”
包冬歎道:“可惜你沒參與,不過你不參與也是好事,那些密諜善於隱匿蹤跡……”
這貨又開始傳謠了。
喬慧煙打斷了他,面色凝重的道:“據說戶部要削減國子監的錢糧,我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學生們面色慘然。
楊玄上了修煉課,跟著鍾會出了校舍。
“要小心。”
“是。”
很簡單的對話,卻帶著濃濃的人情味。
“修煉上有不解的,隨時來問老夫。”
“是。”
楊玄心情大好。
直至前方出現了三個學生。
安紫雨拎著戒尺來回踱步,目光不善的盯著這群學生。
“此去萬年縣,要好生做事,誰敢吊兒郎當,誰敢隨意告假,苦修!”
三人面如土色。
安紫雨抬頭,“楊玄來了?正好,一起去。”
楊玄無語。
一群人到了萬年縣,楊玄去尋唐小年,幾個同窗被帶著去見上官。
“唐帥。”
唐小年在值房裡打盹,聞聲抬眸,“啊!楊玄啊!”
沉默的趙國林看了一眼楊玄,繼續抱著馬槊低頭髮呆。
溫新書拿著一本書在看。
“功勞會有的。”唐小年抹了一下嘴角,愜意的道。
“不是功勞的事。”楊玄說道:“昨日我恍惚看到一串珠寶有些問題,可能去查看一番?”
唐小年一怔,“什麽問題?”
“好像被人摸過。”
唐小年坐直了身體,“咱們的人摸的吧?”
趙國林睜開眼睛,“無人敢去觸碰那些珠寶,犯忌諱,一旦丟失誰摸誰倒霉。”
他看著楊玄,“不過那些珠寶進了金吾衛,算了吧。”
楊玄搖頭,“不能,此事關系重大……”
良久,唐小年起身,“去試試。”
金吾衛。
韓春坐在下面,看著負責治安的副將周岩在吹噓。
“兄弟們昨日辛苦,逼得南周密諜遠遁,這才有了發現那些藏寶的機會。”
周岩紅光滿面,見韓副將嘴角掛著冷笑,就笑道:“韓副將這是覺著不妥?”
“並未。”韓春不傻。
一個衙門裡,有人想搶外人的功勞,你別嗶嗶,嗶嗶就是殺人父母,奪人妻女。
周岩默然片刻,譏誚的道:“我的功勞都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這個副將名副其實。”
這是在譏諷韓春靠著女人的裙帶升官,不要臉。
二人是對頭,今日周岩突然發難,頓時引來無數目光。
韓春跪坐在那裡,雙拳緊握,冷冷的道:“尋到藏寶的是萬年縣的不良人,與你何乾?”
你要撕破臉皮,我怕了嗎?
“放屁!”
周岩一拍身邊的席子,面色漲紅,“你特娘哪隻眼看到是不良人的功勞?”
外面進來一個小吏。
“萬年縣不良帥唐小年求見。”
周岩一怔。
韓春微笑,“請了來。”
周岩眯眼看著他,心想一個不良帥難道還敢和金吾衛副將搶功勞不成?最多許諾給他一些好處,譬如說為他在上官那裡說些好話。
唐小年來了。
“何事?”
周岩搶先說道:“你等不良人此次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勞,晚些自然會酬功。”
一些功勞?唐小年一怔,隨即苦澀低頭。
“無事便去吧。”周岩知曉唐小年這等人最會察言觀色,所以補充道:“回頭我自會尋了黃文尊說說。”
這是暗示。
唐小年抬頭,心中掙扎了許久,“周副將,下官來此……”
外面楊玄在等候,聽到這裡就知曉出了問題。他揚聲道:“那批財物有問題。”
裡面的人都楞了一下。
那一批財物有問題?
韓春心中大樂,挑眉道:“周副將,那批財物不是你的麾下發現的嗎?為何是萬年縣的不良人發現了問題?”
周岩冷笑,“胡言亂語。”
韓春針鋒相對的道:“這批財物關系重大,豈能聽你一人之言?讓那人進來!”
楊玄緩緩進來。
唐小年拚命給他使眼色,暗示他閉嘴。
不良人大抵就是後世的捕頭,而金吾衛卻是負責整個長安治安的大衙門,兩者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唐小年不敢得罪負責治安的周岩。
韓春覺得楊玄眼熟,但此刻他隻想著奚落周岩,於是和氣的問道:“你且慢慢道來。”
周岩冷笑,“一個小小的不良人……”
楊玄看了他一眼,低頭看看自己的青衫。
“是國子監的學生!”韓春想捧腹大笑。
楊玄感受到了來自於周岩的敵意和不屑,他乾咳一聲,“那批財物被人動過。”
“嗯?”
周岩厲聲道:“胡言亂語!”
這是怒了。
唐小年微不可查的給了楊玄一個憤怒的眼神,示意他趕緊閉嘴認錯滾蛋。
楊玄心中微怒,“我親眼所見。”
韓春一拍案幾,“周岩你說是金吾衛發現的藏寶,若是如此,此人為何能發現財物有問題?”
周岩冷冷的道:“胡言亂語罷了。”
唐小年輕聲咳嗽,目視楊玄。
你特娘的想死嗎?
若是在昨日之前,楊玄不會在意這份功勞。
“我親眼所見。”
楊玄說出這句話,腰背陡然筆直。
韓春忍笑都快忍抽筋了,補刀道:“可敢對質?”
周岩眯眼看著楊玄……昨日他的麾下交接那批財物時很認真的查驗了,當然,財物不能觸碰,這是規矩。
他心中稍定,淡淡道:“若是撒謊又如何?”
楊玄平靜的道:“甘願受罰。”
韓春目視周岩,“周副將……”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周岩再無退路,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少年。
“好!”
眾人隨即去了庫房。
吱呀!
庫房開門的聲音很大,仿佛門軸從未上過油一般。
十余箱財物就堆在角落裡。
“打開。”韓春越俎代庖。
有人過去開箱。
“不,是那一箱。”
楊玄指著右側一個高大箱子說道。
小吏過去,先看向把守倉庫的人。
“從放進來之後,就再無人進來過。”
小吏這才緩緩打開了箱子。
眾人圍在箱子邊,看著裡面堆積的珠寶。
沒有珠光寶氣,蒙上一層灰塵的珠寶黯然無色。
“哪裡?”周岩仔細看了一遍,眸色變得殘忍,看了楊玄一眼。
唐小年的腿有些發軟,努力的支撐著。
“我需要一個夾子。”楊玄卻越發的放松了,甚至還給了唐小年一個微笑,讓他的面色越發的慘白。楊玄甚至注意到唐小年撓了一下頭髮,幾根長發輕輕飄落。
“給他!”韓春覺得楊玄越發的眼熟了。
竹夾子拿來,楊玄夾起了一串珠子。
周岩看了一眼,冷笑,“有何問題?”
楊玄舉起竹夾子,外面一縷陽光投射進來,正好照在珠子上。
就在珠子的內沿,半截碩大的指印。
楊玄看著眾人,“這批財物昨日從坑裡弄出來後,就無人觸碰過。蒙塵多年的財物,為何出現了指印?而且是在內沿!”
“那些密諜帶著手套,卻露出手指頭,看!”楊玄把珠子擺動了一下,“只有半截指印,下面卻也被抹去了灰塵,可見是帶著半截手套拿了這竄珠子!”
他緩緩看向眾人,目光平靜。
庫房裡鴉雀無聲,
韓副將興奮不已。
唐小年劫後余生般的放松身體,接著又像是打了雞血般的挺直身體。
周岩面色如血……
三人齊齊看著一縷陽光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