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緩緩飛了起來。
身後的人止步,脊背處多了些溫暖,但汗毛卻倒立的更多了。
楊玄動了一下腦袋,“真是麻煩了。”
大嬸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把碗放在他的身前,笑眯眯的道:“嘗嘗。”
肉湯在冒著熱氣,有些渾濁,楊玄看了一眼,吸吸鼻子,“豕肉可以先用井水浸泡一陣子,下鍋後等水開,記得撇去泡沫。”
大嬸強笑,“是啊!”
“我嗅到了羊肉味,那個陶罐是剛燉過羊肉吧?”
大嬸笑了笑,“偶爾也吃一頓。”
楊玄覺得差不多了,“記得你家沒有水井吧?”
大嬸點頭,“是啊!得去另一條巷子跳水吃。”
楊玄輕聲道:“可你夫君那日端出來的水杯上卻有冷卻的水珠,冰,哪來的?”
大嬸突然看著他的身後,尖叫道:“不……不!”
呼嘯聲中,木棍朝著楊玄的頭頂正中劈了下來。
楊玄伸手在頭頂上方,木棍落在手心中,任憑身後的男子如何抽拔都無法撼動。男子松手撲上來,楊玄反手一棍。
呯!
男主人倒地。
“不!”大嬸癱坐在地上。
“楊玄!”
唐小年帶著人衝了進來。
“拿下!”
溫新書問道:“楊玄,你如何查到了這裡?”
“那日他的男人端著水出來,幾個杯子的外面都有水珠。”
溫新書訝然,“有水珠……不對嗎?”
“當然不對。”楊玄說道:“唯有被冰凍的才能如此。”
三人一怔,趙國林點頭,“是了,以前家中弄了冰來凍水,那水杯外沿平白出現了水珠。”
“好一個楊玄,哈哈哈哈!”唐小年暢快撓頭。
“阿娘!”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腳步聲蹦躂。
大嬸近乎於絕望的衝著楊玄哀求:“求你,求你了……”
楊玄站在了倒下的男子身前,低聲道:“都笑一笑。”
眾人不解,依舊笑了笑。
小女孩來了,倚在門邊,好奇的看著他們,“阿娘,你要去哪?”
大嬸笑了,“阿娘和阿耶晚些出去做事,二娘去阿姐家好不好?”
“好!”小姑娘蹦躂著出去了。
大嬸叩首,“多謝,多謝了。”
……
晚些回到家中,曹穎和怡娘不在,楊玄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拉出卷軸,打開,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
卷軸悄無聲息的往下拉開,漸漸形成了一個屏幕。
楊玄點了書籍,選擇了自然知識。
他看著那些拚音,輕聲道:“多謝你了,朱雀。”
綠燈閃爍。
楊玄笨拙的輸入:杯子邊緣為何出現水珠?
屏幕上出現了字。
——空氣中的水蒸氣遇冷會冷凝為水珠。
楊玄的腦海裡浮現了那一幕:大嬸的丈夫端著盤子出來,盤子上四個粗瓷杯子,每個杯子的外面都有不少水珠。
他再點擊屏幕。
影視劇……歷史。
他點擊了歷史。
那一行行字恍如一個個無邊巨浪衝著他迎面撲來。
他輸入了造反兩個字。
一行行字,一個個人物出現……
金戈鐵馬,爾虞我詐!
楊玄單手托腮,“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可這幾日曹穎和怡娘蠢蠢欲動,
分明就是迫不及待了。” ……
“郎君!”
楊玄收了屏幕,從容不迫。
外面怡娘和曹穎距離五步開外等候,並不敢靠近他的房間。
楊玄頷首,“進來說話。”
二人進來。
“關門。”楊玄指指房門。
怡娘關上門,二人行禮。
“見過郎君。”
楊玄跪坐在席子上,腰背挺拔。
怡娘和曹穎心中一驚。
“你們說我是大儒的兒子,好吧,大儒的兒子……可怡娘來自於宮中,你更是一個自視甚高的文士,那麽,你們二人為何效忠於一個大儒的兒子?”
曹穎抬頭,微笑道:“蛇無頭不行,我等需要一個首領。”
“我只是一個大儒的兒子,大儒啊!滿大街都是,他的兒子更是不值錢……”楊玄目光平靜,“楊略甚至為了我歷經千辛萬苦,數度險些喪命,在元州守護了我十載。為何?”
曹穎眼皮子一跳,“郎君,那是情義,男兒一諾千金,楊略既然答應了阿郎,自然……”
楊玄看著他,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那為何鏡台要窮搜天下追殺他十五年?別告訴我他能傾覆大唐江山。他,不能!”
曹穎不禁心中一震,抬頭看了楊玄一眼。
怡娘垂首低聲道:“老娘就說嘛,讓你們別把郎君當做是鄉下小子。他能十歲進山為自己掙命,豈是好騙的?”
“我查過許多。”楊玄莞爾,覺得自己就像是蹲守在巢穴裡的猛虎,而這兩個棒槌卻以為他是一隻天真可愛的小白兔,“孝敬皇帝有三子,長子在李元登基後沒多久就突然病逝,原因存疑。次子貞王和三子庸王如今就在長安城中。”
“記得當時楊略被圍殺,其中一人問他,那人可在南周。那人能讓鏡台,也就是說能讓李泌這般忌憚,他能是誰?”
“當年孝敬皇帝被廢,後來被鴆殺,誰得利?李元父子。至今依舊有人對當年之事存疑。孝敬皇帝去了多年,可李元父子前後登基,依舊迫不及待的清洗他的人……”
楊玄眯眼看著他們,輕聲道:“你們以為我猜不出自己是誰的兒子嗎?”
這話恍如一記炸雷在曹穎二人的耳畔炸響,曹穎和怡娘情不自禁的跪下,再抬頭時,二人已是淚流滿面。
“郎君!”
怡娘渾身顫抖,“郎君啊!”
她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近乎於無聲的哽咽,“陛下……”
曹穎雙手捂面,淚水從指縫中滴落,聲音也經過淚水的過濾,變得低沉,“陛下啊!”
楊玄微微抬頭,看著屋頂。
果然是如此嗎?
可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二人哽咽了一陣,曹穎說了許多……
“……那一年宮中帝後齊齊倒下,說是中了毒,下毒的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帝後掙扎間,有人蠱惑,陛下便令人賜了毒酒……”
說實話,楊玄對於那位死後被追封孝敬皇帝的父親並無多少感情,在他的心中,楊略更像是一個父輩。
怡娘來了個倒敘:“當初太子殿下被廢後,看似從容,可一次侍妾有孕,殿下便令奴把郎君悄然帶出宮去,送到了楊略家……”
左相不是我的外祖?剩下的楊玄自己就能腦補了,他問道:“那我的母親何在?”
后宮的事兒看來怡娘了解的更多,她有些為難,“郎君……”
“哎!”楊玄苦笑,“說吧。”
怡娘低著頭,“當時殿下被幽禁,為了送出郎君,損失了殿下的心腹侍衛六人。郎君的阿娘……宮中毒酒到了,殿下便令她喝了一杯。”
“這是父親的慈悲,還是男人的殘忍?”楊玄分不清,“那個……要不你們去尋貞王和庸王試試?”
曹穎苦笑,“貞王和庸王在明面,不敢動,再說他們的資質……也就那樣,恕老夫直言,做富家翁尚可,一旦生出野心,他們死得更快,還會拖著一群人死無葬身之地。楊略上次出動隼鳥送信給怡娘, 提及郎君十歲進山狩獵,更提及了郎君知曉身世後還給楊定夫婦留下大半私房錢之事……”
怡娘抬頭,“郎君十歲進山狩獵,是勇毅;留下大半私房錢給楊定夫婦,這是仁慈,和當年的孝敬皇帝一般,是真龍血脈。”
曹穎舉起右手,怡娘舉起右手。
“青天在上,我二人對郎君忠心耿耿,若是背叛,死無葬身之地,子孫世代為奴!”
楊玄看著屋頂,“可我不想造反。”
曹穎說道:“郎君若是不造反,遲早有一日身份會被發現,到時天下之大再無郎君容身之地。再有,郎君不造反,我等有何顏面去見孝敬皇帝……”
怡娘從袖口裡摸出一把剪刀,倒轉過來對著高聳的胸脯,低聲,但近乎於泣血般的低鳴,“那奴便先走一步,去見孝敬皇帝!”
剪刀猛的朝著胸脯插了下去。
這是假的吧?還想忽悠我!
看了十幾部電影電視的楊玄楞了一下,直至剪刀到了胸脯,這才揮手。
呯!
水杯撞到了怡娘的手背,剪刀落下,可還是進去了些,鮮血順著流淌了下來。
怡娘猛的一頭撞向案幾的角。
那張臉上,駭然全是剛烈。
楊玄捂額,“罷了!”
曹穎拉了怡娘一把。
“我睡一覺,你們別吵。”
楊玄倒頭就睡。
醒來已是寅時,開門出去,曹穎和怡娘站在門外,渾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濕了。
二人抬頭。
楊玄打個哈欠,“那就造個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