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丈執掌戶部,這便是為陛下看住錢袋子之意。”
戶部侍郎蔣先舉杯就唇,突然笑了,“有人說國丈會貪腐……”
站在下首的戶部郎中張越微微彎腰,也笑了,“潁川楊氏哪裡就差錢了?這些人不過是誹謗國丈罷了。他們誹謗也隻敢在背後,卻不敢當面,可見皆是小人。”
蔣先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他,“對了,國子監那邊要抓緊。”
張越微微抬眸,顯得恭謹之余,還帶著對上官垂詢的積極回應之意,“侍郎放心,上次國子監也就是幫著不良人問了個口供,這等也算是功勞?寧雅韻若是敢認,下官就敢當面讓他沒臉。”
“戶部那幾個國子監出身的官吏,好生看著。”蔣先淡淡的道。
張越微笑道:“侍郎放心,當年武帝把國子監給了玄學,玄學掌教便發誓,國子監出仕的學生永不結黨,否則這些年出仕的國子監學生不少,若是聯起手來……帝王也得忌憚一番。”
蔣先用茶杯擋住了嘴唇,眼神仿佛也多了些迷霧,“大風起了,咱們站在國丈這邊,國丈隨風起舞,越來越高,咱們抓住了國丈的腳,也能跟著飛舞……”
二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些熾熱。
“侍郎!”
外面進來一個小吏,“國子監的人來了。”
“來了又能如何?”蔣先起身,冷笑道:“這裡是戶部,不是金吾衛,他們難道還敢拆了老夫的值房?”
“他們帶來了車隊,那些大車看著煙熏火燎的。”
蔣先笑道:“莫非是來打饑荒?”
“哈哈哈哈!”
蔣先也忍不住捧腹,隨即擺擺手,“且去看看。”
一路上聞訊去看熱鬧的官吏不少,見到蔣先紛紛行禮。
到了大門外,只見一溜大車。這些大車都有些熏燒的痕跡,其中一輛大車歪歪斜斜的,拉車的馬也跟著歪歪斜斜,卻覺得這樣頗為享受,竟然愜意的翹起了側面的一條腿。
蔣先目光轉動,威嚴的看著安紫雨,“這是何意?”
張越冷笑,“這裡是戶部,不是你國子監那等無法無天的地方,這等破爛東西且帶回去,莫要髒了我戶部的地。”
國丈楊松成所代表的一家四姓是一派,左相陳慎加上王氏和國子監是一派,雙方就是死對頭。
鍾會灑脫的道:“來人,打開……”
“何必!”安紫雨搖頭,手中戒尺一拍箱子。
嘭!
整個箱子騰空而起,半空中蓋子被震斷,箱子裡的東西飛了出來。
陽光燦爛,照射在那些東西上,讓戶部的官吏不禁想捂著眼睛。
“黃……黃金?!”
有人驚呼。
安紫雨緩緩順著車隊走過去。
嘭嘭嘭!
一個個箱子飛起,隨即裡面的金銀飛出來。
整個戶部的大門外都變的金光燦燦的。
安紫雨突然回身,“這,算不算大功?”
蔣先一怔,“這是……”
“這便是你口中的破爛東西!”安紫雨越想越怒,“今日,南周密諜利用金吾衛傾巢出動的時機,帶著金銀出行,萬年縣不良帥楊玄早已偵知,可人手不夠,我國子監主動請纓,在北城一舉滅殺三十余南周密諜,奪得無數金銀。蔣侍郎,這是不是大功?”
蔣先木然。
他的心亂了。
安紫雨問道:“這些破爛東西,
戶部要不要?” 蔣先和張越臉色難看之極。後面卻有人喊道:“要,當然要!”
安紫雨上前一步,喝道:“這是不是大功?”
蔣先的腦袋蒙了一下,“是。”
圍觀的人見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走!”
國子監的人轉身離去。
那背影看著格外的灑脫飄逸。
“去告訴國丈,國子監……翻身了。”蔣先咬牙切齒的道:“特娘的,他們翻身了!”
楊玄就在另一側,看著戶部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樣,不禁笑了笑。
身後,積年老賊杵著竹竿,目光空洞的看著前方:“楊帥,老夫可能離去了?”
楊玄擺擺手。
積年老賊拱手,“多謝楊帥,楊帥寬宏大量,楊帥慈悲為懷,楊帥……”
他一回身,就看到身後站著個中年男子,一臉正氣的模樣,讓人不禁心生敬佩之意。他茫然看著男子,竹竿在身前亂點,就像是個盲人,“好心人,讓個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男子說道:“老夫曹穎,我家郎君寬宏大量,慈悲為懷,來,咱們一旁說話。”
積年老賊眼神空洞,傻笑,“給條路吧。”
曹穎誠懇的道:“當然要給,我家郎君既然點了頭,你就算是去了天涯海角也無妨,老夫只是來送你一程。”
“呵呵。”積年老賊笑著,隨即竹竿在地上輕點探路,步履蹣跚的離去。
身後,曹穎喊道:“有人偷錢!”
積年老賊沒動,依舊前行。
前方出現幾個巡街的軍士,聞聲看來。
噗!
積年老賊止步。
因為身前落下一串銅錢。
他茫然緩緩回身。
身後,一臉正氣的曹穎還保持著扔銅錢的姿勢,微笑道,“一路走好!”
積年老賊彎腰撿起銅錢,對兩個虎視眈眈的軍士說道:“我家郎君的錢掉了。”
他走到楊玄的身前,拱手,“見過郎君。”
楊玄對兩個軍士點頭,說道:“你還有五年刑期。”
身後,曹穎說道:“回牢裡去吧。”
楊玄不可能留把柄給對手抓。
積年老賊舉手,“老夫能養馬。”
楊玄上馬。
積年老賊慌了,眼神也活了過來,“楊帥,老夫是盜墓賊,坑蒙拐騙無所不精。”
“盜墓的?”楊玄多了些興趣。
“是,老夫賈仁,家傳盜墓,”老賊苦笑,“老夫被關了十年,出來曬了太陽,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只求郎君給條活路。”
“跟著他去。”
楊玄指指曹穎。
青天白日的,大太陽底下,曹穎卻面色發白,渾身發冷。他想到了先前盜墓老賊的話:好心人,讓個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好心人……這……這怕不是對鬼說的!!
楊玄策馬到了朱雀大街上。
一人在前方等候。
“我是金吾衛兵曹黃立。”黃立平靜的道。
楊玄問道:“朱雀大街很寬,只有狗才會盯著人。”
黃立的臉上多了些煞氣,但旋即湮滅,“功勞是你的,金吾衛以後不會找你的麻煩,我們甚至還能成為朋友……”
楊玄搖頭,眼中帶著深深的不屑之意。這不屑之意刺傷了黃立,他厲聲道:“我們會放了包冬……”
“不需你們放,我自會去接他!”楊玄策馬而去。
黃立掉頭跟著,“你想如何?包冬能出來,你立下大功……那功勞累積著,以後便能升官發財……你還要怎樣?”
楊玄看著他,誠懇的道:“我想要個公道,我想為包冬要個公道,行不行?”
公道是什麽?黃立茫然了一下,接著愕然,甚至想捧腹大笑,“公道?你瘋了?”
楊玄漠然。
“耶耶等著看你去哪尋公道,呸!”黃立衝著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楊玄策馬而去。
身後趙國林和溫新書跟來。
“包冬之事我萬年縣也能查!”楊玄說道,“那人死在青樓,當事女妓拿下問話。另外,老鴇也拿下。”
“領命!”
今日的攔截後,趙國林和溫新書明顯對他多了恭謹。
楊玄沒能回成家,一個小吏找到了他。
“兵部宋尚書尋你。”
曾經的悍將,此刻卻坐在值房裡,每日和那些文書打交道,這對於宋震來說就是煎熬。
“……金吾衛差點把長安城翻了個個,可除去抓到幾個蟊賊之外,一無所獲。國子監和那楊玄卻蹲守在北門,一舉拿下了南周密諜,查獲許多金銀珠寶。”
一個小吏把目光從文書上移開,恭謹的束手而立。
宋震的國字臉上多了些唏噓,“你卻弄錯了,此事定然是那楊玄領的頭。”
小吏不敢反駁,但不以為然的神色卻瞞不過宋震,他淡淡的道:“國子監都是一群懶鬼,美名其曰閑雲野鶴。武帝在時說過,就算是送他們十萬大軍,他們也只會用大軍去修建樓台,以便於他們高談闊論。”
一個小吏進來,“尚書,那不良帥楊玄來了。”
隨後,楊玄被領了進來。
“楊玄?”
“是。”
宋震打量著他,楊玄也看了他一眼。
“你是如何想到南周密諜會在風頭上出城?”宋震把玩著一枚扳指, 不怒自威。
當然是電影裡看到的……楊玄說道:“這裡是長安城,金吾衛大索城中看似聲勢浩大,可這也是可乘之機,至少守城的軍士松懈了。城中嚴查,城門松懈,這便是良機。”
“什麽良機?”
宋震頗為好奇眼前的小子是怎麽想到的。
楊玄說道:“聲東擊西的良機。”
宋震點頭,“說說。”
這位是軍中大佬,久經戰陣,楊玄微笑道:“金吾衛大索城中,密諜們以為這便是追索他們的方向,於是放心大膽的走北門。可他們沒想到卻有人蹲守在那裡。聲東是金吾衛,擊西是下官和國子監……”
“好!金吾衛也被你利用了。”宋震難掩欣賞之色,“老夫多年未曾見過你這等有天賦的年輕人了。”
“宋尚書謬讚了。”楊玄想到了王氏。王豆香此人深沉,王仙兒那個貴女……那雙明媚的眼眸在他的腦海裡閃過,然後少年可恥的撇開雙腿。
這少年當著老夫還能放松雙腿?這樣的膽略卻是為將者不可或缺的……宋震突然冷漠的道:“先前有人來尋老夫,說只需你放過一些人,以後你的路就會越走越寬敞……你覺著如何?”
楊玄抬頭,“我不能!”
宋震冷冷的道:“哪怕功勞被壓製也不能?”
楊玄深吸一口氣,認真的道:“哪怕功勞全數被壓製,也不能!”
他一字一吐的道:“我的兄弟還在金吾衛中奄奄一息,我便用這些功勞……為他要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