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沒自盡?”
看到懷恩和雲娜被帶出來時,老賊有些驚訝。
“為何要自盡?”赫連燕覺得老賊有些蠢。
老賊說道:“這等居於高位者,最不堪的便是低頭。故而,寧死,不苟活。”
“胡說!”
“呵呵!”
赫連燕看著他,“我在潭州時,也曾見過多次征伐部族。每一次被擊敗,那些部族首領無不是屈膝請降,獻上自己的妻女。”
“太特麽無恥了。”老賊唏噓,“老夫見過許多前人,他們面臨絕境時,大多選擇自我了斷,或是與敵人同歸於盡,而不會屈膝投降。”
赫連燕冷笑,“你在哪看到的?”
老賊撫須,“墓穴中。”
赫連燕,“誰的墓穴?”
“大唐的。”
“大唐與草原不同。”
“你們北遼的墓穴裡也有。”
“呵呵!”
“不信?”
“自然不信。”
“就是北遼的皇陵,老夫想想啊!那裡面有一卷功臣錄,其中記錄了五人,皆是戰陣被俘後,不屈而死。”
“可是耶律光為首?”
“咦!你知曉?”
“我當然知曉。”赫連燕冷笑,“知道耶律光怎麽死的嗎?”
老賊搖頭。
“他降了。後來為了粉飾麾下的英勇。擊敗對手,俘獲耶律光之後,那一位皇帝弄死了他,卻對外說他不屈而死。”
老賊:“你們還興造假的?”
“難道大唐就不造假?”
“也造。譬如說史書中記載某位重臣身高七尺,老夫一丈量,王八蛋,最多五尺。”
七尺,另一個世界大約兩米一。而五尺,一米五。
“你……如何知曉的?”
赫連燕問道。
“老夫去見過他。”
“貴人?”
“是啊!見了多次了。”
“你這個盜墓老賊!”想起老賊當年盜北遼皇陵的事兒,赫連燕不禁冷笑。
“那些貴人其實不錯。”老賊唏噓道:“每次都給老夫一些饋贈。”
赫連燕翻個白眼。
“燕啊!”
楊玄出來了。
赫連燕小跑著過去,“郎君。”
“那些權貴的女人收攏在一起,你去問話,嗯?”楊玄止步看著她,“機靈點。”
赫連燕點頭,“我把她們的錢財都弄出來。”
“我沒說過這話。”
“是我說的。”
“看,你越發的聰明了。”
赫連燕低眉順眼的道:“是郎君教的好。”
“繼續。”
楊玄覺得這個騷狐狸越發的愛笑了。
韓紀來了。
“郎君,收獲頗豐啊!”
“哦!”
楊玄跟著他去看了庫房。
金銀銅錢布匹堆積如山。
“都是懷恩多年的積蓄。”
“讓他來。”
懷恩被帶來了。
“還有幾個倉庫在馬圈中。”
懷恩很配合。
“當年皇叔敲詐勒索,其實不只是為了錢財。”赫連燕說道。
“為了讓三大部沒有余財去擴張!”楊玄淡淡的道。
你知道了……赫連燕挑眉,“是。”
楊玄拍拍懷恩的肩膀,“說吧!其它財物呢?”
懷恩愕然,“使君,財物都在這了。”
我把沒找到的都交代了啊!
楊玄說道:“你做了多年可汗,我剛聽聞你身邊的侍衛都是輪班值守,就在你的帳篷裡,每日都會有五份乾糧,以及外面的五匹最好的戰馬。
你很謹慎,而謹慎的人,幾乎都是悲觀主義者,他們會設想自己遭遇最絕望之事,隨後提前做出應對。那麽,老懷。”
老懷……屠裳嘴角抽搐。
“老懷,你這麽一個謹慎的人,難道在王庭之外,就沒存些東西?”
楊玄似笑非笑的看著懷恩。
興許沒有吧!但詐一下總是好的。
那個叫做什麽……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就是這個意思。
懷恩噗通一聲跪了。
“使君神目如電,小人罪不可赦。”
呃!
赫連燕緩緩看向自己的老板,小嘴張開,驚訝之極。
你竟然連懷恩在王庭之外的事兒都推算的出來?
這一杆子,竟然打落了滿地大棗……楊玄淡淡的道:“在哪?”
“臨安。”
嘖!
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
懷恩,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主啊!
若非被陳州和潭州夾在中間,這等人,怕是早已成了一方大佬。
一隊隊俘虜被集結起來。
“郎君,辛無忌那邊……”老賊低聲道:“他一直在說鎮南部有些孱弱,不足以為郎君牽製其它兩大部,要不要送些俘虜過去?”
楊玄搖頭,“不必了。”
“郎君擔心他生出二心?上次不是給了教訓了嗎?”
“你要記住,人心經不起考驗。而權力便是最佳腐蝕劑!”
“這話,倒也是。”老賊照例歌頌老板,“那麽,那些俘虜該如何處置?丟下,會成為馭虎部的美食,增強章茁的實力。要不……”
他用力揮手,一臉狠色。
楊玄讚道:“老賊愈發的出色了。”
“郎君謬讚。”老賊暗爽不已,心想難道是這陣子老夫學郎君的兵法學到位了?
“那麽,此事就由你來主持。”
“郎君饒命。”老賊臉都白了。
“下次注意!”
楊玄上馬去巡查。
“老賊,你發什麽呆?”
王老二過來,手中不知從哪弄來的肉干,吃的很爽。
“老夫建言郎君弄死那些俘虜。”
“然後呢?”
“郎君令老夫去主持。”
“那就去啊!”
“去個屁!”老賊跳腳,“幾萬人,你去殺了試試?晚上不做噩夢才見鬼了。”
“那你還慫恿郎君?”
“我這不想著李晗先前和老夫鬥狠嗎?郎君一答應,老夫就舉薦他去主持。”
“你真陰?”
“過獎。”
“我去告訴李晗!”
“艸!小崽子,你敢去,回頭耶耶把你的肉干全給霍霍了!”
李晗被楊玄叫了去。
“對俘虜有什麽看法?”
李晗既然表露出了找事兒乾的念頭,楊玄也想試試這貨的志向。
“人太多,弄死!”
“你特娘的就不能少些殺心?”
“你特娘的弄了多少屍山?還好意思說我?”
“我那是屍骸,你這是殺俘!”
“這一路過來你也沒少殺。”
“老子和你沒話說!”
“呵呵!”
“俘虜加起來人口不少,衣食住行就是個令人頭疼之事。”
智囊,給個主意!
李晗說道:“基波部的存糧不少,加上牛羊,今年是夠了。明年看你想讓他們作什麽。”
還行!
“全數帶回去,男人在陳州修路,修水利,開荒種地。三年為期。三年期滿恢復自由,依舊種地!”
“修路?”李晗覺得這事兒有些沒譜,“你修路作甚?”
楊玄問道:“商人運送貨物靠什麽?軍隊行進靠什麽?百姓往來靠什麽?治理靠什麽?”
四個問題,就像是四座大山砸向了李晗。
“路!”楊玄見他沉思,就拍拍他的肩膀,“要想富,先修路,人在家中就與外界閉塞了。出門才會產生利益。
經商,耕種,做工,讀書……所有事都需要人走出家門。而路,就是溝通他們的血脈。
路通了,好了,他們就走的又快又好,馬車拉的更多,軍隊速度更快……”
李晗幻想了一下陳州大地上處處都是寬敞大道的模樣,不禁一怔,“那……不就是長安?”,他驚訝的道:“你想把陳州弄成第二個長安?”
長安是大唐基礎設施最好的城市,道路寬敞的不像話。
楊玄沒這個心思,隨口道:“興許用不了多久,陳州就會成為塞上江南。”
這是他的野望。
“若是北疆都變成了這樣……”李晗只是想想,就興奮不已,“北遼算什麽?”
“其實,許多時候是官府束縛了百姓的手腳,而我要做的,只是幫他們解開繩索。”
楊玄又拍了拍李晗的肩膀。
果然,拍別人的肩膀就是舒坦。
難怪電視裡那些上位者就喜歡這麽乾。
……
章茁得到消息時,正在喝酒玩女人。
“可汗,基波部求援。”
章茁停頓了一下,“誰?”
“懷恩!說是楊狗率領大軍到了王庭。”
章茁猛地蹦起來,“集結大軍!”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帶著大軍出發了。
唇亡齒寒這個詞他不知曉,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基波部完蛋了,馭虎部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一路緊趕慢趕,半路,碰到了一夥狼狽逃竄的基波部殘兵。
“王庭呢?”章茁問道。
“完了!都完了!”
章茁下馬,揪住說話這人的衣襟,狠抽了他兩巴掌,“誰完了?”
“可汗!”這人惶然道。
章茁不敢置信的道:“基波部少說能集結四萬大軍,楊狗還得留人看守老巢,不敢傾巢出擊。最多一萬罷了。懷恩不敵,但至少能相持吧!竟然敗了?”
“楊狗的麾下太犀利,咱們不敵。”
“就這麽……堂堂正正被擊敗了?”章茁覺得應當是突襲。
“對,就是擺開了陣勢廝殺。”
“四萬大軍啊!”章茁松開手,罵道:“懷恩你這個蠢貨,四萬大軍竟然都護不住王庭。你好歹堅守一陣子啊!”
他帶著人馬一路到了王庭。
此刻王庭看著就像是一座廢墟,偶爾能看到幾個人在廢墟裡翻找東西,聽到馬蹄聲後,這些人慌張的出來行禮。
“這便是顯赫一時的基波王庭?”章茁下馬,走了過去。
“人呢?”他問道。
一個翻找東西的男子說道:“都被帶走了,咱們來的時候,這裡空無一人。”
章茁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去,果然,除去數十來翻找東西的人之外,王庭空蕩蕩的。
“東西呢?”章茁走進了一個完好的帳篷裡。
良久,他走了出來。
“比狗舔的還乾淨!”
什麽都沒了!
麾下將領聚集,有人說道:“上次擊敗瓦謝部後,楊狗還留下了那些牧人,此次卻盡數卷走了,為何?”
“以往都是咱們卷走大唐的人口啊!”
章茁身體一震,“是啊!以往都是咱們卷走大唐的人口,此次卻換了個模樣。”
“以往是咱們去劫掠他們。”
“可如今卻倒過來了。”
“他們成了虎狼,咱們,卻成了牛羊!”
一種荒謬的感覺讓章茁不禁狂笑起來。
“牛羊?哈哈哈哈!”
噠噠噠!
“可汗,鎮南部的人馬來了。”
兩位可汗碰頭,辛無忌看著王庭,面色凝重的道:“本汗以為這裡還有些人口,想著卷走些,好歹也能擴張自己的實力,抵禦楊狗後續的侵襲。可人呢?”
“人口和牛羊是我們的根,可楊狗此次把咱們的根給刨了!”章茁說道。
“章茁可汗,以後怎麽辦?”
章茁看向北方。
辛無忌說道:“潭州?就怕那人還想著把咱們當做是盾牌。”
章茁說道:“就算是如此,咱們難道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歸順楊狗!”
“做楊狗的奴隸?”章茁譏誚的道:“你竟然想做楊狗的奴隸,你難道想叫他主人?”
他大笑著上馬,“本汗就算是死,也不會做楊狗的奴仆,我們走!”
辛無忌看著他遠去,淡淡的道:
“是啊!我就是他的奴隸!”
……
劍陵是奉州刺史的治所。
“哪來的?”
守城的軍士明明看到了曹穎帶著的百余唐軍,依舊板著臉問道。
“陳州司馬曹穎,求見孫使君。”
進了劍陵城後,看著街道兩側灰撲撲的店鋪,以及懶洋洋的商家,曹穎微微搖頭。
帶路的軍士驕傲的道:“這是我奉州最為繁華的地方,那些異族人進來,就像是到了仙境般的,大驚小怪。不知臨安如何。”
“臨安啊!”曹穎隨口道:“也就是這個模樣。”
“原來也只是如此嗎?”
奉州和陳州是鄰居,但也是競爭對手,故而兩邊的人見面就會針鋒相對一番。
前方,兩個商人正在爭執。
“哪有你這般貴的?上次老夫在臨安,那價錢比你的低了五錢。”
“臨安是臨安,臨安多少商人?那商鋪一眼看不到邊,每日大車進城能把城門給堵上半個時辰,人稱北疆最富庶之地,咱們劍陵如何能比?
不瞞你,老夫這貨就是從臨安進的,這一路拉回來,人吃馬嚼的,難道就沒有耗費?這多出來的五錢,便是老夫的耗費和收益,高乎?”
“也是啊!”
軍士回頭看了曹穎一眼。
曹穎目光平靜,正在評估劍陵的情況。
見微知著,從這些地方就能看出許多事兒來。
——孫營,差郎君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