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回頭對張栩說道:“你帶著人去左翼。”
“郎君身邊不能沒人護衛!”張栩說道。
“有烏達他們在,去吧!”楊玄說道。
張栩猶豫再三。
“聽令行事!”
楊玄板著臉。
張栩帶著人上去了。
烏達說道:“主人放心,不是小人吹噓,如今小人麾下聯手殺敵的本事,不說天下第一,第二總是有了。”
烏達這是和誰學會了吹牛比的毛病……楊玄笑了笑。
對面,有人問道:“可能突襲楊狗?”
王湛搖頭,“楊狗依舊有數千騎在身後。再犀利的好手,面對數千騎的碾壓,依舊無濟於事。”
章茁知曉這話沒錯兒,麾下還是有些心急了。
若是被騎兵拖住,中路楊狗的那些大漢回師,什麽好手也得亡命而逃。
雙方不斷在絞殺著。
唐軍時常能打穿敵軍的防禦,但馭虎部隨即憑著人海戰術,又把唐軍擠壓下去。
“鳴金!”
唐軍隱隱佔據了優勢,但不足以擊敗對手。
“騎兵不上嗎?”薑鶴兒問道。
她身著文官的袍服,偏生眉清目秀,不知曉的還以為楊老板有什麽古怪的愛好。
“章茁手中依舊握著精銳騎兵,時機不到。”
唐軍潮水般的退了回來。
王老二不服氣,“再給半個時辰,定然能擊穿敵軍。”
“老二!”屠裳喝住了他,
說道:“敵軍韌性之強出乎預料,我軍遠來,人數又少,這等時候最忌憚的便是陷入苦戰而不自知。一旦被敵軍抓住機會反撲,頃刻間便會敗亡。”
南賀微微點頭,覺得屠裳的家傳兵法還是有些意思。
林飛豹整個人看著都成了紅色,身後的虯龍衛大多如此。
“敵軍野性十足,頗為興奮。”
“俘虜拿幾個過來。”楊玄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
今日抓了數十俘虜,一個個跪在前方。
“我去問話吧!”赫連燕說道:“他們大多都見過我。”
“好!”
當初作為皇叔的身邊人,赫連燕時常往來於潭州和三大部之間,和這些人也算是混了個眼熟。
“章茁是如何安排的?”赫連燕問了個大而化之的問題。
一個俘虜衝著她吐了一口唾沫。
赫連燕輕松避開。
“殺了。”
她面不改色的道。
身邊有軍士拔刀砍殺。
血腥味衝了起來。
赫連燕再度問道:“章茁是如何安排的?”
這一次,有人開口了。
“赫連娘子,可汗說,此戰之後,賦稅減三成。”
“有意思!”韓紀眯著眼,“當初傳謠時他不減,這個時候減,便是想借勢。此人隱忍,手腕不錯!”
那俘虜開了口,剩下的人爭先恐後的說著。
“可汗令人去潭州報信了。”
“可汗令余水指揮……”
“王帳前,錢財堆積如山,可汗說,此戰獲勝,盡數賞賜給我等!”
“減稅,外加賞賜,難怪今日敵軍堅韌難摧。”南賀神色凝重,“此戰,不可輕敵!”
隨即唐軍回退營地。
從陳州到馭虎部這一路摧毀了些部族,繳獲了不少牛羊。
“今日吃頓好的!”楊玄一聲令下,全軍歡呼。
“不留些?”赫連燕笑道:“好歹還有決戰那一日。”
“隨軍的草料不多,地上的嫩草又不足以喂飽它們,趁著沒瘦,趕緊吃了才是正理。”
楊玄尋個地方坐下,反手捶捶腰。
今日他在馬背上坐的太久了些,腰背酸痛。
“郎君的腰……”薑鶴兒一臉詫異。
“你知道了什麽?”赫連燕笑道。
薑鶴兒說道:“記得當初阿娘曾說阿耶,你腰子不好,就多歇歇。郎君一看便和阿耶差不多。”
赫連燕捂嘴忍笑。
楊玄板著臉道:“什麽腰子不好?我這是坐久了。”
“腰子不好就腰子不好,又不是什麽丟人之事。”薑鶴兒說道。
“你阿娘還說了什麽?”楊玄打個岔。
“阿娘還說有病早些去看看,免得耽誤了。後來阿耶就去看了,吃了幾個月的藥,吃的沒了胃口。”
“可好了?”
薑鶴兒搖頭,“沒好。”
可憐的男人!
斥候回來了。
“使君,王庭中在歡慶。”
王庭中,此刻處處篝火。
那些牧民被放了出來,章茁令每家都發了肉食,於是烤肉味彌漫的到處都是。
“今日一戰,讓楊狗看到了我馭虎部的堅韌。”
王帳外,章茁和一群頭領在喝酒,他舉杯道:“這一杯,敬勇士們!”
眾人舉杯。
“第二杯,敬諸位!”
氣氛很熱烈。
章號在外圍,拿著一塊烤羊肉奮力啃著,手中還端著一碗酒。
“我馭虎部,不懼楊狗!”
有人高呼。
“不懼楊狗!”
王庭中成了歡樂的海洋。
吃了羊肉,章號悄然帶著一塊烤肉回去。
“阿妹。”
章月正枯坐著。
“今日雙方不分勝負,不過唐軍人少,這邊靠著賞賜士氣高漲。明後日估摸著還有大戰,你小心些!”
章號急匆匆說了一番,就走了。
章月看著烤肉,沒由來的想到了傳聞。
傳聞中,楊狗凶神惡煞,殺人不眨眼,比章茁還殘暴,否則怎會發明出京觀這種駭人聽聞的東西。
此人不但弄了京觀,還發明了豎杆子。雖說沒看過,但只是聽了講述,章月就對楊玄有了印象。
定然是滿臉胡須,眼神凶狠。
是夜,唐軍斥候依舊頻繁襲擾。
第二日凌晨,大軍集結。
“昨日廝殺得力的勇士,站出來!”
王帳前,章茁披甲,威風凜凜。
數十將士出列。
“賞!”
每人五百錢。
一大串銅錢拎著很沉重。
章茁看到眾人眼睛發綠,心中有數了。
“今日大戰,立功者,依舊賞賜!”
邊上有人輕聲問道:“可汗為何不鼓舞士氣?”
“如何鼓舞?”
“為了馭虎部,保護自己的家園。”
身邊的同伴譏誚的道:“咱們都是湊合過日子的人,什麽馭虎部,可汗在,可汗凶狠,可汗手握重兵,能保護咱們,那麽就是馭虎部。
可汗衰弱了,大家各走各的。
有野心的會殺了可汗,接掌馭虎部,隨即又是一輪清洗……
至於家園,誰來統禦咱們不是統禦?
就算是楊狗,破了馭虎部,他依舊要留著咱們幫他放牧,為他廝殺。
所以,有錢就有士氣。沒錢,各回各家。”
這便是草原上的法則。
大部族都是由小部族集合而成,維系這個大部族的是軍隊。首領握著軍隊,能保護大夥兒,那麽大夥兒就奉他為主。
首領沒法保護大夥兒,隨後就是眾叛親離。
說什麽忠心!
章茁做夢都不敢想。
否則,他怎會用殘暴來震懾部眾?
“唐軍來了。”
第二日大戰開啟。
今日的大戰,唐軍顯得更凶悍了些。
“可汗,經過昨夜的歇息,唐軍恢復很快。”王湛說道:“老夫以為,今日要謹慎些!”
話音未落,一股唐軍長驅直入,直奔敵將。
“敵將人頭到手!”
歡呼聲中,人頭往身後飛去。
瘦長老熟練的接過人頭,查驗過後,高高舉起。
“萬勝!”
唐軍士氣大振。
“增兵!”
章茁輕聲道:“唐軍的實力,出乎了本汗預料的強。楊狗,果然名不虛傳!”
王湛點頭,擔心影響士氣,也放低了聲音,“一萬五,這邊五萬,可楊狗卻如同手握十萬雄兵般的從容,自信。這一點,陳州歷代刺史都不及。”
余水親自帶著一隊精銳過去,才把王老二趕了回去。
“是那個人頭狂魔。”
和鑫說道:“此人據聞是楊狗心腹中的心腹,每戰必領斥候出擊,獵取人頭。”
“特娘的!”章茁忍不住罵道:“從來都是咱們去獵取唐人的頭顱,什麽時候反過來了?”
“看!”和鑫眸子一縮。
中路,林飛豹衝到了中間,一棍打爆了敵將的腦袋,飛起一腿,踹倒了大旗。
“今日是衝著將領來的,增援!”章茁面色鐵青,“速去!”
和鑫帶著數千騎兵衝了上去。
一場廝殺,騎兵死傷慘重,但成功把突入的唐軍擋住了。
太陽西斜,楊玄說道:“收兵。”
鐺鐺鐺!
唐軍緩緩而退,一路上還不忘把同袍的屍骸帶回去。
“殺!”
一個裝死的馭虎人被一槍捅死。
“補刀!”
南賀喊道。
頓時,沙場上出現了奇觀:那些死狀千奇百怪的屍骸猛地蹦起來,撒腿就跑,有人慌亂中竟然跑到了唐軍那一側。
百余裝死的馭虎人打破了戰後的平靜。
章茁冷笑,“盡數殺了,全家為奴!”
“是!”
逃回去的被當眾處死,逃到唐軍那邊去的運氣還好,雖說做了俘虜要乾苦力,但有飯吃,不必擔心被弄死。
不過,每當看到那個身影出現時,他們依舊畏之如虎。
“這些人怕郎君把他們弄成京觀。”韓紀去問了,回來不禁笑道。
“現在沒空。”
楊玄說道:“章茁的使者,應當快到潭州了,這一戰,越發的精彩了。”
薑鶴兒問道:“郎君不擔心潭州援軍嗎?”
“擔心啊!不過不是有你嗎?”
“我?”
“名震江湖的女俠,一人便能阻擋千軍萬馬!到時候派你去就成了。”
……
使者是在半夜到的潭州城外。
“緊急軍情。”
使者在城下呼喊,“快些。”
“等著。”
除非是重大事情,否則夜間城門不可開啟。
赫連榮在睡夢中被叫醒。
“郎君!郎君!”
侍女喚醒了赫連榮。
赫連榮的眼神呆滯了一瞬,問道:“馭虎部?”
侍女點頭,“是,馭虎部的使者來了。”
赫連榮穿好衣裳,這才慢條斯理的去前面。
“郎君好生從容!”
侍女們讚美著。
只有赫連榮知曉,這個從容更多是給麾下看的。
到了前院,正在喝水的使者起身道:“使君,楊狗來了。”
“嗯!”
赫連榮閉上眼。
“使君!”
蕭曼延晚些才得到消息,披著衣裳來了。
赫連榮頷首,“說是楊狗來了。在何處?多少兵力?”
使者說道:“說是萬余人。”
蕭曼延問道:“可曾發現大隊人馬?”
上次他就是被坑了一把,等了許久,楊狗卻在陳州出席詩會,把他氣得七竅生煙。若非赫連榮有吩咐,他定然要反手弄死章茁。
使者跪下,叩首,淚流滿面,“出發前,一個部族首領趕到,說半夜被楊狗大軍突襲,他看的真切,就是楊字大旗,楊狗就在大旗下,從容指揮。”
“馭虎部的斥候可曾看到楊狗大軍?”赫連榮問道。
若是以往,他二話不說就會派出援軍。
可上次被章茁忽悠了一把,蕭曼延領軍一萬出擊,楊狗的毛沒碰到一根,糧草倒是耗費了不少。
有人說軍隊在哪吃不是吃。
這話不對。
軍隊出行,除非能就地補給,否則大本營就得源源不斷的運送糧草。不只是軍隊吃,許多時候,補給車隊的人畜才是耗費的大頭。
幸而馭虎部距離潭州不遠,可這一路也耗費不小。若是距離拉到陳州去,運送糧草這一路人吃馬嚼,就能讓赫連榮頭痛許久。
所以,這個時代的傾國之戰不是那麽好打的。
輸了,元氣大傷,乃至於亡國。
贏了,也好不到哪去,若是沒有巨量繳獲作為補償,出兵的損耗同樣能讓戰勝國欲哭無淚。
使者說道:“小人出發前,唐軍的斥候來了。”
赫連榮沉吟著。
蕭曼延說道:“唐軍斥候不足以證明。”,他很謹慎的道:“來報信的那個頭領,可靠否?”
“可靠!”使者信誓旦旦的道。
赫連榮閉上眼睛。
若是再度白跑一趟,寧興會懷疑他的決策能力。
這對於想升遷回寧興的赫連榮來說,便是一次重大挫折。
可若是真的的呢?
蕭曼延也不敢建言,就等著赫連榮思索。
半個時辰後,仿佛睡著了的赫連榮睜開眼睛,“出兵!”
天色還昏暗時,蕭曼延帶著一萬三大軍出征。
赫連榮把他送到了城門外,叮囑道:“楊狗用兵犀利,你此行要謹慎些。趕到時,若是馭虎部還在,要毫不猶豫的夾攻楊狗,記住,傾力一擊!”
“是!”
蕭曼延在馬背上拱手:“發現楊狗後,下官會遣人回來報信。”
“好,若是不妥,老夫會領軍來增援!”
“是!”
大軍遠去。
赫連榮站在城門外,看著遠方,淡淡的道:
“這一戰,將會決定草原的未來。
章茁陰狠狡猾,五萬大軍枕戈待旦,看你如何擊破。
蕭曼延領一萬三千精銳出擊,兩軍夾擊之下,你可能抵禦?
老夫隨後出兵陳州,失去了主力的陳州軍用什麽來抵禦老夫的攻勢?”
他回身,一掌拍在城門邊,招手。
一個官員上前,“使君!”
“去,追上蕭曼延,告訴他。此戰之後,馬上弄死章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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