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江湖人越過了峽谷,陳霸天把繩索一丟,安全了。
“楊狗,你不得好死!”
“賤狗奴,竟敢來陰的,若非咱們早有準備,今日定然要全數死在這裡。”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下次!楊狗,下次咱們接著來。”
“走!”
楊玄抱著孩子,轉身擋著山風,“阿梁膽子不小,長大定然是個無法無天的!”
周寧心中微動,“大郎看著頗為溫和。”
楊玄回身笑了笑,“是啊!”
他隨口說阿梁長大無法無天,女人心思細膩,周寧卻聯想到了討逆。
以後他的兒子不會只有一個,但阿梁是嫡長子。無法無天的嫡長子沒法繼承家業,到了那時……
楊玄想到宣德帝時的后宮。
孝敬皇帝為太子,帝後都很滿意。
但權力就像是毒藥,哪怕是被譽為典范的這三人之間,依舊存在猜忌。
樹欲靜而風不止,孝敬皇帝覺著自己對父母沒有二心,所以就算是有些猜忌也沒當回事。可他沒想到的是,後面兄弟和侄子和氣的微笑之下,是猙獰。
隨後他就栽了。
楊玄仔細想過多次,哪怕不知曉當時的具體情況,但他依舊覺得父親的倒台,和宣德帝武皇的猜忌分不開,而李元父子的陰狠也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阿梁!”楊玄笑著道:“要學聰明些啊!”
那些江湖人瘋狂往山下跑,一邊跑一邊咒罵楊狗,罵的最凶的便是那個婦人,把楊玄家中的祖宗十八代,外加妻兒老小都罵成了豬狗不如。
越罵就越興奮,興奮後,恐懼就漸漸消散了。
婦人的叫罵聲一直伴隨著大夥兒往前飛掠。
陳霸天突然回頭,“絮叨的婦人,閉嘴!”
婦人罵道:“老娘就要罵,怎地?你管得著?老娘要在江湖上罵,罵楊狗不得好死,罵他……陳霸先,你發什麽呆呢?”
陳霸先突然止步,呆呆的看著山腳下。
其他人也是如此。
“看什麽?”
婦人飛掠過去。
然後一個下墜。
尖叫道:“老娘就說楊狗……楊使君深謀遠慮,豈能讓你等輕易逃走?楊使君,老……奴是內應呐!奴一心盯著這些反賊,就等著大軍來進剿!”
山腳下,數百軍士手握弩弓,另有數百騎兵在兩側候命。
弩箭覆蓋,騎兵掩殺……
我的娘啊!
這特麽的怎麽活?!
烏達厲喝:“丟棄兵器,跪下!”
婦人率先丟棄兵器跪下。
叮叮當當的聲音中,大部分江湖人都跪了。
“耶耶不服!”
陳霸先單手抓住婦人擋在身前,咆哮著往前衝。
“放箭!”
幾把弩弓發威,婦人身中三弩箭,慘嚎叫罵:“陳霸先,你不得好死。”,隨即她掙扎起來,漸漸的,力氣越來越小,叫罵聲也越來越小,腦袋一歪,手腳無力垂落。
陳霸先躲在後面,飛快接近。
“放箭!”
這一波是數十弩弓齊射。
躲在後面的陳霸先身材太魁梧,婦人手腳垂落後,就擋不住了。
他中了幾箭,其中一箭穿透了腳掌,釘在了地上,令他止步不前。他用力一拔,竟然把腳從弩箭上拔了起來。
“嗷!”
陳霸先慘嚎一聲,接著,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婦人落地,他暴露在了弩弓之下。
“弄死!”
烏達輕描淡寫的道。
兩個騎兵策馬衝過來。
陳霸先身中數箭,兀自咆哮。
長槍從他的腰間和小腹穿過,兩個騎兵發力一挑,竟然把陳霸先挑了起來。
“饒命!”
所有的桀驁不馴在軍隊的威懾之下都變成了懼怕,大部分人涕淚橫流,若是把他們的名號報出去,江湖人定然會大吃一驚。
什麽硬漢,什麽好漢,到了此刻,都是官法這個大洪爐中的鐵料,兩下就化為水。
先前叫囂的最凶的幾個好漢,此刻爭先恐後的說著此行同伴的來歷。
楊玄和妻子在山上繼續遊玩,並用了一頓野餐後,這才慢慢下山。
大少爺已經睡了,周寧上了馬車,楊玄把繈褓遞進去,輕聲道:“打個盹吧!”
“嗯!”
周寧接過孩子,回以一笑。
關於以後孩子之間的小小矛盾,一下消散了。
但楊玄知曉這個矛盾在以後的歲月中還會不時蹦出來,需要他來調解,需要妻兒們一起來調解。
但只是想想,他就有些頭痛。
要不,就這麽過了?
楊玄覺得就一個婆娘省事兒。
但他知曉,但凡自己提出這個想法,曹穎和怡娘大概率會認為他瘋了,繼而請人來給他跳大神。
阿寧會好一些,只會覺得他癡呆了。癡呆的男人要看好,至於什麽討逆大業,擱一邊去,咱們就這麽過日子,一輩子!
對於周寧而言,討逆就是個突兀冒出來的責任。若是讓她來選,定然會選擇讓楊玄忘掉這個責任。
人啊!
楊玄回身,一群江湖人都跪在身後。肩膀捅個窟窿,用繩索穿起來,一拉,所有人都尖叫慘嚎。
真像地獄!
楊玄沒有耐心,“城中還有哪些同夥,說的最多的那人,允許贖罪!”
“有劉麻子,唱小三……”
“張路,我甘妮娘,你說的那麽快!”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發現的同黨,有人更是願意帶著官兵去圍捕那些亂黨,還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藏寶用來贖罪,一開口,數量竟然不少。
“都是血汗錢,不過,是受害者的血汗!”楊玄點頭,晚些有人會去收拾這些土豪們!
“鞭子!”楊玄伸手,有人第一時間遞上皮鞭,楊玄一看,是王老二。
還是老二貼心。
楊玄拎著皮鞭過去,也不分誰誰誰,就這麽順著抽。
慘嚎聲中,楊玄氣喘籲籲的罵街,從勝和到他的師門,都被他罵的祖宗大概率會死不瞑目。
“郎君罵人好多新詞,什麽逗比,什麽……什麽意思?”王老二問道。
“老夫也不知道。”老賊反手撓撓脊背,“郎君看著火氣不小,這些人要倒霉了。”
楊玄丟下皮鞭,帶著一串俘虜回程。
隨即城中大亂,一批批人往外走。
“哪去?”
守門的軍士問道。
“回去進貨,哈哈哈!”男子笑道。
“好走啊!”
“好說好說,回頭就來。”
男子一出去,就被兩個大漢按住,有人說道:“有修為!”隨即一巴掌拍暈,丟在邊上。
就這麽操作,沒多久,城外竟然丟了百來人。
“沒了?”
張栩問道。
守門的軍士和小吏搖頭,“應當是沒了。”
百來人被拷打問話後,穿上琵琶骨遊街,觀者如堵。
“百來人,拷打到了不少齷齪事,大半該死,剩下的也不是好人。”
老賊來稟告,楊玄沒嗅到血腥味,問道:“你沒動手?”
老賊得意的道:“潘生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一條腿能削出花來。最近家裡那女人弄了些香香的東西,小人想帶著一身血腥味回去不合適。”
“該死的,全數弄死。”楊玄對這等渣滓不會有半點憐憫,“剩下的來了臨安,想弄死我的妻兒,都丟到奉州去。”
“挖礦?多久?”老賊問道。
“一輩子。”
楊老板發火,第二日,那些江湖人被拉到城外跪著,一人身後兩個軍士,一個警戒,一個動手。
監斬官是烏達,他抬頭看看日頭,嘟囔道“郎君說要什麽正午時分,也不知是什麽規矩。”
正午,陽光熾熱。
烏達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揮手,“斬!”
橫刀揮動。
城中,僅存的幾個江湖人聚在一起,面色慘白如紙。
“楊狗可怕,咱們不該來!”
“那些蠢貨以為自己江湖手段高超,卻不知楊狗用的乃是兵法……當初那誰說的,什麽大唐名將,等著喝老娘的洗腳水吧!那婆娘哪去了?”
“跪著求活不得,下去喝孟婆湯了。”
“特娘的,耶耶當時也被那五十萬錢給驚動了,想著來看看熱鬧也好。哎!幸好只是看熱鬧,否則咱們如今怕是都難逃一死。”
幾個老江湖後怕不已。
“回吧!”一個男子說道。
“再等等,等風聲消停了就走。”
叩叩叩!
有人敲門。
“誰啊?”
一個江湖人問道。
門外有人說道:“收稅的。”
“什麽稅?”
“皇糧國稅!開門!”
呯呯呯!
外面在踹門。
“娘的,這些小吏無法無天了。”
一個江湖人去開門。
門開,外面湧進來十余軍士,人人拎著橫刀和盾牌。
為首的嶽二說道:“有人舉報你等偷稅漏稅,跟咱們走一趟吧!”
“咱們沒……嗷!”
一刀背劈倒此人後,嶽二罵道:“還敢頂嘴,罪加一等!”
眾人緩緩起身,跪下,“我等,認罪……”
“帶走!”
臨安城中熱鬧了幾日,但那日接近周寧母子的兩個漏網之魚卻一直沒抓到。
陳隆在牢中任憑怎麽拷打都不開口。
直至楊玄真準備去桃縣的前一日,有樵夫在山上發現了兩具屍骸。
“都腐爛了,不過能看出來,就是那兩個男女。”烏達帶著人去把屍骸弄了回來,渾身臭烘烘的。
“去洗洗,仔細洗洗,否則你就別跟著去桃縣。等等,是怎麽死的?”
楊玄有些好奇,心想山中這個時節短時間內餓不死人啊!
烏達說道:“男子是被一刀從背後捅死的,對了,男人是赤果果的,女人穿著衣裳。女人是吊死在樹上。”
有人去了牢中,把事兒告訴了陳隆。
是夜,陳隆活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他本是重傷,這一下算是沒救了,熬到了天明撒手而去。
……
桃縣,楊玄帶著人趕到時,正好遇到張度帶著玄甲騎出城操練回來。
“子泰,”
二人許久未見,一陣噓寒問暖。
“北遼的斥候越發多了,老江最近帶著遊騎四處清剿,一次差點被伏擊,幸而老江多幾個心眼,留下人馬跟在後面,一家夥來了個夾擊,大勝。”
江存中如今看著越發的穩重了,在節度使府中見到楊玄時,先是肅然拱手,楊玄被唬住了,趕緊還禮,心中有些失去了一個小夥伴的難受。
江存中冷著臉,低聲道:“晚些去青樓,都準備好了,是北遼的娘們,新鮮著呢!給你留的是屁股大的。”
咳咳!
老劉從側面的值房裡走出來。
“見過司馬。”楊玄行禮。
“怎地今日才來?”劉擎冷著臉。
“本想早些來,可有人……”
知曉了五十萬錢懸賞的事兒後,黃春輝擺擺手,“莫要去琢磨,許多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躲在背後陰人的,遲早會露出來。到時候,新帳老帳一並算了。”
“家中妻兒無事吧?”廖勁問道。
“沒事,絞殺了百余江湖人,下官估摸著以後出門得小心飲食了。”
楊玄笑的豪邁。
“咱們害怕那些?”黃春輝乾咳一聲,“江湖江湖,只是不想管,真要出手鎮壓,什麽江湖,都能一巴掌拍扁了。”
這話,實在。
楊玄隨即匯報了和潭州一戰的具體情況,特別提及了赫連榮把部族勇士當炮灰的舉動。
“你怎麽看?”黃春輝問道。
楊玄說道:“潭州只是一隅,說明北遼方面對下面的部族頗為苛刻,這是個重要發現。若以後大唐北征,便可利用此事,挑撥那些部族……製造內亂。”
“天生的帥才!”黃春輝指指楊玄,笑道:“一般人知曉此事最多是想到了接下來的大戰,他卻想到了數十年後,這不是帥才,什麽是帥才?”
眾人不禁大笑。
“大戰將起。”黃春輝喝了一口溫水,說道:“子泰,你就不要回去了。”
楊玄抬眸,“相公……”
黃春輝微笑,“此戰之後,老夫必然要致仕,否則,這個天下,就要亂了。”
此戰若是勝,黃春輝的威望如日中天。他若是不致仕,長安能把他當做叛賊看。 弄不好偽帝能扣下他的家眷,逼迫他丟下北疆去長安請罪。
偽帝,乾得出這等事兒來!
你一個老頭,造反也沒個繼承人,你為誰造反?
至於讓楊玄留下,便有讓他提早熟悉北疆大局和桃縣之意。
可要想在戰後運作楊玄上位,這事兒還有的磋磨。
不過,這開了個好頭。
“是。”楊玄點頭。
黃春輝笑道:“晚些擺酒宴,也算是接風。”
楊玄起身,衝著四面行禮。
這一日。
還是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
覺得自己好像沒做好準備。
但。
好像又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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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