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有糧心不慌,民以食為天……無數民諺都在說著糧食對於個人和國家的重要性。
所以,門閥權貴的實力,首要是看田地和人口。反之,門閥權貴的主要事業便是兼並土地。
大規模糧食交易很難,車隊一出動就瞞不過人。
在赫連燕帶著他去看了倉庫中堆積的錢財後,耶律書說道:“糧食就在坤州,如何運回來,需要副使自己想法子。”
“運出城呢?”赫連燕問道。
“那是老夫的事。”耶律書自信的仿佛官吏都是自己的孫子。
“好說。”赫連燕代表楊玄答應了。
雙方約定了時間,耶律書留下了兩個夥計,自己回去準備。
“會不會是陷阱?”
大堂裡,眾人在討論。
南賀說道:“此人來歷可清楚?是否穩靠?若是設下了陷阱,坑了錢財小事,去接應的人怕是會全軍覆沒。”
他雖然沒質疑赫連燕,看話裡話外都是這個意思。
“謹慎一些。”老賊說道:“老夫以前闖蕩江湖時,這等陷阱……鶴兒說說。”
這個老鬼不願意得罪赫連燕,開個頭就把話題丟給了薑鶴兒,禍水東引。
有些意思啊……楊玄坐在上面,不置可否。
一提這個,薑鶴兒可就不困了,“只需丟兩個夥計出來做誘餌,帶著接應的人去預設的地方,一個伏擊……全完了。”
“鶴兒果然是老江湖!”老賊捧哏,拍了薑鶴兒馬屁的同時,還把仇恨引到了她的身上。
楊玄看著他,老賊正在得意,不小心看到了楊玄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禁訕訕的拱手。
被老板當場抓到了玩手段,丟人呐!
現在,問題全在赫連燕這邊。
她掌管密諜,楊玄麾下對北遼最熟悉的也是她。
這是一次大行動,赫連燕知曉楊玄對糧食的渴望,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節度使府都當了,用來換糧食。
去,是必須要去的!
但危機評估必須要穩妥。
這是她的問題。
一旦出錯,她首當其衝。
韓紀見她在沉思,就目視楊玄。
是不是給赫連燕解個圍?
楊玄不置可否。
他現在不是草台班子,而是一個龐大的系統。
麾下人越來越多,內部的暗流自然會湧動。他從未想過麾下會一團和氣……說實話,麾下若是一團和氣,他睡覺就得睜隻眼閉隻眼。
他是主公,要做的是把內部的暗流控制在一個范圍之內。
沒超過這個范圍,我看戲。超過了,啪!一巴掌抽回去。
就像是老賊,方才被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現在就蔫了。
赫連燕抬頭:“耶律書的名頭我許久之前就知曉,北遼豪商,長袖善舞……他最大的買賣便是糧食。”
楊玄開口,“他的秉性,是貪婪,還是什麽?”
這個問題問到了根子上,而且,一下減輕了赫連燕的壓力。
什麽時候開口,開口到什麽程度,這是一門學問。他沒有老師,需要一步步去摸索。
赫連燕心中感激,“貪婪。”
楊玄說道:“如此,此事可行。”
一個官員說道:“若是陷阱……”
楊玄淡淡的道:“就算是陷阱,我也能把它填平嘍!”
老賊送上彩虹屁,“郎君威武霸氣!”
這是想彌補先前被抓包的錯誤。
楊玄不置可否,“老賊!”
“在!”
“你帶著人在前面打探,出了岔子……”
這是敲打。
老賊心中凜然,“是。”
劉擎一直沒吭氣,此刻開口,“此等事何須你親自去?派人去就是了。”
“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下官願往!”
幾個官員起身請命。
麾下的主動性不錯,讓楊玄很是欣慰,但,他搖搖頭,“此次,我定然要去。”
他起身,指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戶部會一步步斷掉供給我北疆的糧食兵器,兵器暫時還能想想法子,可糧食卻無計可施。
明年,我北疆必須大規模開荒。
但在此之前,先得尋到糧食,度過眼下的難關。”
這就是當下的戰略。
“這是壓倒一切的重任!”楊玄屈指敲敲地圖,“再有,我去,不只是買糧。坤州什麽樣,我也想去看看,走走。”
他這話意味深長,江存中驚訝,“副使想著攻伐坤州嗎?”
楊玄微笑,“未雨綢繆罷了。”
隨即各自散去。
楊玄也溜了。
劉擎留下了幾個將領議事,事情說完,張度說道:“副使現在就在琢磨此後如何攻打坤州,會不會太早了些。再有,這些年,北疆的人馬可從未去過坤州,攻打坤州……”
劉擎平靜的道:“副使從接任那一刻開始,想的便不是困守北疆,而是……”
他看著地圖,“進取!”
張度心中一熱,“可咱們的人馬不夠啊!”
“副使說了,兵貴精而不貴多。”劉擎問道:“論治兵,論兵法,誰能及他?你等要做的是,跟隨他。”
張度渾身熱血奔湧,“副使的目標是什麽?”
劉擎說道:“他曾和老夫說過一次……大唐虎賁鐵蹄所到之處,便是大唐疆域!”
這話,可不像是一個節度使說出來的,更像是,一個帝王。
張度隻覺得眼前一亮,“好!我便跟隨副使,一起去征服這個天下!”
等人都走了,劉擎拿起筆,看著門外,輕聲道:“小崽子,該做的,老夫都為你做了。可你也該告訴老夫,你究竟想做什麽!”
……
“去坤州?”
周寧愕然,“坤州好像是在北遼吧?”
“賢妻竟然知曉坤州所在,果然是大才。”楊玄抱著兒子,一邊琢磨此行,一邊打趣妻子。
周寧扶扶玳瑁眼鏡,“子泰取笑我。”
“哪裡,我是由衷的感慨。”楊玄真誠的道:“你看,自從你進了家門,家裡之事我就沒操過心。這一家子越來越大,衣食住行,事事都要你操心。不易啊!”
剛嫁過來時,楊家就那麽些人口,簡單。
可隨著楊玄地位的變化,楊家的人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複雜。
許多人你得小心對待,否則楊玄在拉攏,你在得罪,南轅北轍。
周寧是不容易,但覺著這是自己的職責。
人做事累不怕,怕的是無人理解。
出發之前,安撫後院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管大娘看在眼裡,對怡娘說道:“郎君對娘子,那叫做一個體貼。”
怡娘說道:“體貼容易,能一直體貼,難。”
“誰說不是呢!”管大娘笑道:“當初娘子嫁給姑爺,周氏內部多少人不看好這門姻緣,可如今再去問問,噢喲!一群人羨慕的眼珠子都發紅了,恨不能當初嫁給姑爺的是自家的女兒,哈哈哈哈!”
言笑過來,“家中來人了。”
管大娘去了前院。
來的是個管事。
“家中有人托我傳話。”管事笑嘻嘻的送上了一個小包袱。
管大娘冷笑,“別弄這個,否則趕出去!”
管事訕訕一笑,“家中……就是二郎君那裡,讓我來問問,姑爺身邊的心腹可有未曾婚配的?”
管大娘點頭,“王老二未曾婚配,怎麽了?”
管事笑道:“果然是他。二郎君那邊說了,聽聞王老二並未婚配,他家中正好有個孫女兒,不說長的國色天香,可也算是可人,而且知書達理……”
管大娘心中一動,“我去問問。”
管事點頭,“二郎君說了,事成之後,重謝。”
管大娘去了後院,本想尋周寧說此事,可看到周寧帶著人在為楊玄收拾行裝,忙碌不堪,就去尋楊玄。
“皇帝一擊不中,短時間內不會再度出手,他丟不起這個人。要注意的是豪強,以及江湖中人,特別是建雲觀,那次之後就沒見他們出手,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楊玄在交代自己走後家中的安保,見管大娘在門外,就頷首,“去吧!”
“郎君放心!”
虯龍衛告退,出去時,看了管大娘一眼。
這些鳥人,老娘都來楊家多久了,可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仿佛老娘是奸細!
管大娘進來,“見過郎君。郎君,奴冒昧,二哥那邊您是個什麽打算?”
這個女人,怎地問這個問題?做媒……楊玄想了想,“此事,第一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其次還得看那個女人持家的本事如何。”
老二就是個棒槌,以前楊玄覺得他和梁花花能成,沒想到這貨拍拍屁股就走了,壓根不帶留戀的。
無情啊!
後來他才想通,王老二對梁花花壓根就不是男女之情。
白瞎了!
所以他仔細考慮後,覺得還是要看王老二自己的意思。
至於年齡,那不是事。
管大娘笑道:“這話是呢!二哥憨直,若是家中的女人站不住,那日子可就沒法過了。奴這裡正好有個人……”
“誰?”楊玄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怎麽有興趣做媒婆?
“周氏的人。”管大娘說道。
“此事,再說!”
楊玄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否決了此事。
管大娘還想勸說,可卻見楊玄神色微冷,心中不禁一跳,“奴告退。”
等她走後,楊玄搖頭,“這是鑽營來了。”
晚上,夫妻二人將要分別一陣子,自然是要努力溝通。
楊老板溝通的氣喘籲籲,躺著裝死狗。
周寧靠在他的胸膛上,“子泰你有話說?”
女人的直覺太可怕了……楊玄攬著她的肩頭,“周氏那邊來人,想和我這邊聯姻?”
“誰?”
“老二。”
“嗯!我知道了。”
夫妻二人依偎著,就在昏昏欲睡的時候,楊玄突然問道:“你就不為周氏說句話?”
周寧輕輕搖頭,發絲掠過楊玄的胸口,有些癢,“我是楊家婦。”
這個婆娘……楊玄收緊了手。
第二日送走楊玄,周寧尋了管大娘來說話。
“二叔那邊的女子自然是好的,不過,老二於夫君來說,便是兄弟一般。周氏女自然是知書達理,可老二的性子純真……不合適。”
一個世家女嫁給一個純真的男人,這日子怎過?一個滿腦子都是世家門閥的那一套,一個滿腦子都是江湖兒女的那一套。
這日子,過不來!
“是。”
“對了,你轉告他們。”周寧端坐著,神色平靜,“夫君如今的話,阿翁和阿耶都會重視。想通過夫君這邊來迂回爭奪權力……
這些手段在夫君的眼中無所遁形,消停些,別丟了周氏的人!
罷了,明日我去說,免得二叔不滿。”
大家族內部看似一團和氣,可暗地裡的爭鬥不比朝中少。
管事在楊家前院住下,吃喝自然不用操心。早上起來,看著楊玄被人簇擁著出去,不禁唏噓著往昔。
他剛吃了早飯,就見林飛豹進了前院,目光轉動,找到了他。
“郎君令老夫來傳話!”
林飛豹的神色肅然,讓管事覺得這是在傳旨意,心中一哂。
“聽聞二叔家風嚴謹,想來子弟多大才。
周氏自然不愁出仕的門路。
北疆苦寒,我有一言請二叔斟酌,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若是二叔不棄,可讓一名子弟來北疆歷練。”
管事先是一呆,接著心中狂喜。
擊敗赫連峰的禦駕親征後,北疆就成了官員眼中的香餑餑,但凡能來北疆鍍個金,回去升遷就不是事。
可楊玄把持著北疆,想來,對不住,得看能力,看你背後的靠山。
能力有,但不是一夥兒的,對不住,哪來哪去。
背景強大,但沒本事,對不起,北疆不養閑人……
就這麽整頓了幾次,一個個想來鍍金的官員狼狽而歸。
這裡,不但能歷練,還能積攢資歷,堪稱是官場寶地。
可楊玄冷著臉,誰的面子都不給,進不來啊!
現在楊玄開口了,那必須是板上釘釘的。另外,有他在,那個周氏子弟自然不愁前途……而且,從此二叔那邊就和楊玄拉上了關系。
這是一條康莊大道啊!
管事心中狂喜,“多謝姑爺。”
林飛豹剛走,周寧出來了。
仆役們趕緊回避。
到了前院,管事被叫去。
周寧知曉此等事要斬釘截鐵,否則後患無窮,所以近乎於聲色俱厲的道:“告訴家中,此等聯姻之事以後休提,丟人!”
這個管事便是二叔的人,周寧在等著他解釋辯駁,隨後再度一巴掌拍死。
“是。”
管事低眉順眼的,乖巧的讓周寧想到了富貴。
這,不對!
周寧心中納悶,“二叔若是不滿,無需去煩擾阿翁阿耶,隻管衝著我來!”
這話比前面的還硬氣。
管事越發的恭謹了,“二郎君只會歡喜。 ”
二叔啥時候變成這等性子了?
周寧愕然。
她無力擺擺手,管事告退。
管大娘追了出去。
再回來時,她神色複雜,“郎君剛許了二郎君那邊一個子弟在北疆出仕。”
文治武功皆令人驚歎的姑爺親自出手栽培……
這份情給大了!
一切,都是為了讓娘子在娘家地位尊崇,被人尊敬。
能有這樣的夫君……管大娘低歎,“難得有情郎啊!”
周寧一怔,然後抿嘴笑。
“子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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