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出了青樓,曹穎這才說了其它情況。
“今日朝中有人彈劾秦監,沒提及左相。”
“不提及才是對的。”楊玄摸摸下巴,有些羨慕曹穎這等能撫須的,“這陣子圍繞著國子監和王氏,那些人不斷出手,我還在納悶為何沒人針對左相,難道他德高望重如此?原來是等在這裡。”
“郎君英明。”君子曹佞臣的風范越發的濃鬱了,微微低頭,“左相智謀如海,不可輕動。那些人先動國子監和王氏,這便是想先削其羽翼,失敗後自然會直衝左相,以求換回士氣。”
邱省來了,一臉嚴肅,“此事驚動了朝中,老夫來看看。”
“滾!”
楊玄壓根不和他虛與委蛇。
邱省冷笑,“你……”
“老二!”
王老二過來,“郎君吩咐。”
邱省退後一步,“好心好意你不要,那便等著倒霉吧。”
“他是來惡心郎君的。”老賊舔舔嘴唇,“郎君,要不小人晚上摸進他家,弄他個馬上風。”
“滾。”
曹穎說道:“郎君,咱們勢單力孤,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左相一夥人。若是左相他們垮了,咱們就成了浮萍。所以,左相和咱們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
要造反,就得有根基。根基在何處?在地方。可你若是朝中無人,對不起,別說造反,你連官位都保不住。
這便是官場生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我知道。”
楊玄當然知曉,所以他此次有恩於王氏卻不居功,看似人品高潔,實則是放長線釣大魚。
但左相陳慎是這個小團體的靈魂人物,他若是倒台了,國子監就是一團散沙,王氏面臨朝中圍剿之勢也撐不住多久。
“再回去看看。”
到了傍晚,楊玄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
“郎君。”韓瑩也在。
“何事?”楊玄的目光避開了能悶死他的地方,接過怡娘遞來的布巾擦擦臉。
“今日左右兩排商家半價售賣吃食,咱們的生意少了許多。”
“慌什麽?”楊玄見她神色焦急,就說道:“此事且等我想想。”
晚上,楊玄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捧著卷軸。
“如何打價格戰?”
自從發現了語音輸入的功能後,楊玄就省事了許多。
屏幕刷新。
一排排資料提要出現。
——價格戰之淺見。
——如何在兩敗俱傷的價格戰中取勝。
……
凌晨,楊玄起身。
他深吸一口氣,內息開始在體內運轉。
良久,他睜開眼睛。
隻覺得腦海中格外的清明。
“吃飯了!”
鐺鐺鐺!
敲鐵板的聲音很響亮,楊玄趕到飯堂時,所有人都就位了。
楊玄不解,輕聲問道:“我怎麽有些舒爽的感覺呢?”
朱雀說道:“讓別人等候,如此才能彰顯上位者的尊貴。”
原來如此嗎?
楊玄進去坐下,拿起筷子。
開動。
老賊的筷頻很快,看著和老鼠似的,咀嚼起來同樣飛快。
曹穎慢條斯理的吃著,甚至還偶爾打理一下被湯汁弄髒的胡須。
王老二是大開大合,看的人胃口大開。
吃完飯,怡娘沒收拾,她關切的道:“郎君,那個案子如何了?”
“看不出痕跡,
不過很可疑。” 今日朝中有人彈劾陳慎,楊玄知曉這只是一個開端。
曹穎去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那筆錢糧對於左相而言不算事,若是發現,隨手就能填補了,犯不著殺了秦監。可秦監身死,讓左相有苦說不出。除非證實秦監是被人所殺,否則左相說不清。”
秦監出事,若是通稟給了左相,他必然會用錢糧去填補,或是大義滅親,主動舉報。傻子才會滅口。
所以,除非證明秦監死於他人之手,否則這盆汙水就成功的潑到了左相的身上。
楊玄覺得此事古怪的地方很多,“那些人是想以此事為引子,讓左相背個庇護貪官的名頭,隨後發動彈劾,搞臭左相的名聲。”
這是明招,但目前來看,左相無從招架。
……
秦監的屍骸就放在萬年縣縣廨中,楊玄甚至自己花錢買了冰塊來冷凍。
屍骸白慘慘的,有的地方發青,一張臉格外的猙獰。
昨夜守護屍骸的溫新書稟告道:“昨夜並無人出現,不過夜裡我好像聽到屍骸有動靜。”
除去老賊之外,所有人都一個激靈。
老賊淡淡的道:“若是有鬼魂,老夫親手去抓。”
想他縱橫地下多年,什麽鬼魂,就算是僵屍都沒見過。
楊玄站在屍骸前。
曹穎在分析,“若是要弄死秦監,最好的凶手便是那個女妓,不過秦監的身上並無痕跡,排除了這個可能。第二種可能便是有人潛入進來,可依舊找不到痕跡。第三種可能……”
“還有第三種?”老賊不解,覺得自己的智商果然不及君子曹。
曹穎淡淡的道:“第三種可能……他自己死了。”
眾人都沉默的看著楊玄。
邱省在黃文尊的值房裡笑的很愜意。
“左相要倒霉了,他倒霉,王氏和國子監會跟著倒霉,楊玄這等小蝦米拿來祭旗都不夠格,何歡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慎言!”黃文尊乾咳一聲,眼中卻多了些期冀之色。
倒陳行動,此刻才將開始。
序幕,才將拉開。
邱省出去,“楊玄在作甚?”
手下的小吏說道:“他在驗屍。”
“還驗屍?去看看。”
擺放屍骸的房間外面來了不少人。
邱省到時,大夥兒自覺的讓開路。這便是官場的等級森嚴,哪怕是看個八卦也得排個座次。
裡面,楊玄正在一寸一寸的仔細檢查著屍骸。
“難道能看出花來?”邱省歎息,“此事重大,要快啊!”
有人說道:“彈劾左相的奏疏多了不少。”
“風雨欲來啊!”
楊玄把屍骸檢查的很徹底,腳趾縫裡都看了幾遍,甚至把指甲裡的汙垢都摳了出來檢查。
這細心的讓人無語。
楊玄直起腰,微微搖頭。
邱省心中暗喜。
絕望了吧?
他甚至想笑出聲來。
楊玄突然問道:“誰會剃頭?”
呃!
這年頭除非剃度,誰沒事兒會剃頭?
雖說沒有人說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的話,但頭髮是自由的,就該讓它們自由生長,此時這個觀念深入人心。
楊玄看了老賊一眼。
老賊輕聲道:“當初盜墓,裡面有些古怪的蟲子,在老夫的毛發裡安家了,老夫只能剃光了毛發。”
可憐的人!
曹穎問道:“連腋毛嗎?”
老賊點頭。
“沒刀子。”
沒刀子怎麽剃?
老賊說道:“鋒利的刀就成,菜刀吧。”
一把菜刀在手,老賊馬上就變了個人,嚴肅的祈禱:“老夫奉命行事,主人家莫見怪。”
“為何要剃頭?”外面的人不解。
菜刀在頭頂刮著,一縷縷長發掉落在地上。
先刮一遍,接著精修……
老賊蹲在那裡,聚精會神的剃頭。
外面來了個小吏,走到邱省的身側說道:“兵部鄭尚書當朝彈劾左相。”
這是要圖窮匕見了嗎?
邱省精神一振,問道:“國丈呢?可曾出手?”
來人搖頭。
可大戰的氣氛一下就濃鬱了。
邱省雙手抱臂,愜意的看著楊玄蹲下去,仔細查看秦監的腦袋。
你,還能做啥?
楊玄蹲下去,仔細看著腦袋。
老賊的手藝不錯,這顆光頭很亮,連曹穎都忍不住讚道:“你這是有天賦啊!”
老賊蹲在邊上得意的道:“第一次剃光了,沒多久蟲子又莫名其妙的長了出來,老夫這才發現鋪蓋上有……於是又剃了一次……後來連續剃了好幾次。”
都是老剃頭匠了。
楊玄一點點檢查。
昨夜他不只是看了如何打價格戰,更看了兩部電視劇,一路快進到驗屍的地方。
他打個哈欠,目光突然凝滯。
他伸手,“仵作。”
仵作跑過來,“少府。”
“小刀。”
仵作有一套工具,開啟前他還雙手合十祈禱了一番,也不知道和誰說話。
小刀在手,楊玄從秦監的腦門正中間下刀。
刀插進去,往上一撥。
一根細細的東西緩緩被撥了出來……
瞬間,所有人都呆滯了。
……
朝中。
鄭琦看著默然的左相陳慎,說道:“那筆錢糧掛在帳上一直沒動,前日戶部盤點查驗倉庫,發現這筆錢糧莫名消失了。經手人便是秦監。”
鄭琦笑了笑,“記得當年左相主持科舉,秦監便是那一科過來的,後來他更是把左相視為長輩,很是恭謹……”
國丈楊松成看著陳慎。
你該說話了吧!
老狗!
陳慎緩緩開口,“此事還得查探個水落石出才好,此刻便下了定論……”,他看了鄭琦一眼,“有些輕率。”
——你輕浮了!
膝蓋中了一箭的鄭琦依舊微笑的很和氣,“左相所言甚是,不過那秦監死的不明不白的,讓人難免浮想聯翩啊!”
陳慎看了他一眼,隨即默然。
楊松成歎息一聲,“鄭尚書此言卻是過了,不過此事還得要查清才好,免得那些人往左相的身上潑汙水。”
陳慎默然。
皇帝輕咳一聲。
要總結了。
鄭琦的笑容中多了些冷意。
楊松成瞥了陳慎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外面來了個內侍。
“陛下,萬年縣緊急稟告……”
“何事?”皇帝看不出情緒來,但熟悉他的韓石頭卻知曉,這位皇帝此刻很愜意,他在享受群臣互相攻訐的局面。
內侍進來。
“陛下,萬年縣縣尉楊玄稟告,戶部員外郎秦監死於……”
唰!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內侍。
楊松成卻看了陳慎一眼,發現陳慎依舊平靜如故。
“秦監死於一根鐵針。”
鄭琦笑了笑,“鐵針殺人嗎?為何昨日沒發現?”
內侍說道:“那鐵針從秦監的腦門中間插了進去,剃光頭髮之後才發現。”
“秦監,死於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