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有了禮部接手,近日來亂糟糟的皇宮總算是有了章程。
上到朱由檢這個新皇帝,下到百官、內宮的宮娥太監也算知道該乾些什麽。
每天應該哭幾次、到哪哭也有專人來組織統籌。
即使這麽忙,禮部還有功夫給朱由檢草擬登基詔書。
一切都仿佛瞬間上了正規。
大明王朝的權力交替,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
不過越是這個時候,所有人越是謹慎。
因為每逢權力更迭之際,恰恰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總有人不甘心,想要生亂子。
比如,許顯純。
本來許顯純近來很是春風得意,改換門庭投向了新帝朱由檢,將來飛黃騰達板上釘釘。
結果半夜喝完酒回家剛打算睡覺,一掀開被子。
嗬!
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放著,那張曾經讓許顯純神魂顛倒的臉,此刻全是猙獰與恐怖。
許顯純差點把一肚子好酒全吐出來。
驚愕之後便是憤怒!
可著全京城,能有這本事欺負自己的,只有魏忠賢一個人。
“老閹賊,我與你不共戴天!”
捧著腦袋,許顯純聲嘶力竭的怒吼。
由是,轉天一早許顯純就滿臉怒氣的衝進皇宮,求見朱由檢。
而如今負責宮廷戍衛的,恰恰就是剛剛榮升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駱養性。
兩人現在倒是平級了。
看到駱養性,許顯純心裡的火更旺三分。
“養不熟的白眼狼。”
待從駱養性身邊經過的時候,許顯純直接就罵了出來,原本還一臉笑模樣的駱養性頓時冷下臉來,望著許顯純漸行漸遠的背影,咬牙切齒。
忙著給先帝服喪的朱由檢一身縗服在謹身殿接見了許顯純。
“臣,叩見吾皇聖躬萬安。”
許顯純謙卑的幾欲五體投地,如此姿態足以讓任何一個帝王放松警惕。
“許將軍快快請起。”朱由檢抬手免禮,垂問道:“如今正是國喪期間,將軍入宮,定是有要事吧。”
許顯純開門見山道明來意:“臣聽聞陛下前些日子在宮內遭遇了刺客襲擊。”
“沒錯。”朱由檢一口應下:“當夜幸虧有駱養性將軍及時救駕,朕才能幸免於難,為彰其功,朕加封駱將軍錦衣衛指揮僉事,命其全權偵辦此番行刺事宜。”
許顯純垂首大聲道:“陛下,臣已將刺客捉拿歸案了。”
“什麽?”朱由檢頓時驚住,隨後順話向下問道:“刺客何在?”
許顯純言道:“刺客不堪嚴刑已經死在了詔獄之中,但刺客死前已經招供,指使他的人,乃是奸黨賊酋魏忠賢!”
原本還真以為許顯純破案的朱由檢頓時明悟過來。
許顯純怎麽突然那麽大膽子,要跟魏大千歲拚刺刀了。
內宮好不容易才隨著魏忠賢的暫時離開而平靜下來,這許顯純好端端的怎又要興風作浪。
真就不怕魏忠賢從陵寢回宮,捏死你這隻臭蟲。
朱由檢蹙眉深思,下面的許顯純依舊不依不饒。
“另外陛下,當夜刺客僅一人,卻能連過承天門、端門、午門、乾清門四道宮禁,很難不讓臣懷疑是有人與閹黨魏奸裡應外合。”
朱由檢道:“許將軍這是懷疑駱養性?”
“臣不敢隨意懷疑,
但駱將軍確有嫌疑。”許顯純沒打算放過駱養性,一口咬死:“再不濟,駱將軍也有失職之罪,如今陛下身負社稷之重,臣無時無刻不再憂心陛下的安危。” 朱由檢聞言動容,感慨道:“許將軍的忠心朕一直看在眼裡,記在心中。有道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誠不虛矣。
若非將軍此番話,朕險些被賊人蒙在了鼓裡,如今想想,甚是驚怖啊。”
許顯純大喜。
皇帝年幼就是好騙。
正欲乘勝追擊,便聽朱由檢繼續說道。
“不過如今正值國喪期間,妄興大獄、兵戎相見到底是不吉利,朕也恐衝撞了先帝,這樣吧,朕加將軍為錦衣衛指揮同知,暫且署理北鎮扶司一應事務。
等國喪結束之後,將軍再替朕鋤奸去惡。”
許顯純激動萬分,當即叩首謝恩。
等到許顯純離開之後,朱由檢這才叫來王承恩,對後者耳語交代一番。
“這件事你讓曹化淳去辦,朕還要去皇兄那。”
“是,奴婢記下了。”
澹峪嶺,德陵。
這裡是天啟皇帝朱由檢的陵寢,如今已經整體竣工,只等大行皇帝停靈結束後便遷葬於此。
魏忠賢如今便終日守在這裡,仿佛一個尋常無比的守陵老人,洗盡了所有歲月鋒芒。
但沒人敢忘記他。
同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李永貞步履匆匆趕到這裡,謁見了魏忠賢。
“老祖宗,宮裡來報,今天一早許顯純見了信王。”
魏忠賢臥在一張躺椅上曬太陽,眼皮都沒有抬起:“說什麽了?”
“不出老祖宗所料,許顯純那個狗東西吃裡扒外,誣陷前些日子入宮行刺信王者乃是老祖宗所遣。”李永貞痛罵道:“賊喊捉賊,刺客明明就是他許顯純安排的,卻誣到老祖宗您的頭上,真真該死。”
魏忠賢依舊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信王怎麽說。”
“信王說如今國喪當前,興大獄、動刀兵不吉利,因此沒有接許顯純的話,但卻給許顯純加了錦衣衛指揮同知銜,還讓許顯純署理北鎮扶司一應事務。”
李永貞小心翼翼揣摩道:“老祖宗,先帝再有十余日便要起靈遷葬了,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既然許顯純這個狗東西反咬,倒不如咱們先宰了他!”
“咱家老了, 牙口不好,這狗肉就不吃了。”魏忠賢悠遊自得的說話:“信王的英明遠超先帝,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信王既然這麽說,想必已經有了安排,且等著看就好。”
李永貞猶豫著:“那萬一...”
“沒有萬一!”魏忠賢終於是睜開了眼,嚇得李永貞一機靈:“咱家這裡不會有萬一,信王也不會允許有萬一,咱們東廠不用動,讓他們錦衣衛狗咬狗去。”
李永貞眼睛一亮:“老祖宗是說,田爾耕?”
“信王讓許顯純署理北鎮扶司一應事宜,那田爾耕這個錦衣衛左都督幹什麽?讓他倆大打出手去吧,到時候,信王會擺平他們的。”
魏忠賢重新閉上眼睛,神情也恢復了輕松:“信王不用咱們東廠做刀,一樣能除掉許顯純,這是在告訴咱家,他是個有能的君王,如此一來,你、王體乾也能踏踏實實帶著東廠、西廠為他效命了。
有了東西兩廠和錦衣衛在手,想來信王登基之後,也能和東林黨們相抗衡。說不準,信王真能保住咱家那些不爭氣的子侄,保住我魏家的三代富貴。”
李永貞聽在耳朵裡,一個勁哆嗦:“老祖宗,您真要......”
“先帝葬陵之日,也該是咱家殉葬之時了。”
魏忠賢揮手:“先下去吧,咱家等著看好戲呢。”
“是。”
德陵的風很輕柔,不多時,魏忠賢竟然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遠處,上百名東廠番子似雕塑般拱衛著。
一切看起來,似乎還有那麽幾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