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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明亮,穿堂而过,墙边挂着乳鸽煲汤的广告,福禄寿三个花花绿绿大字悬在门口。
南方人普遍长得不高,因此显得站在门口的宋郁尤其扎眼。
在高度紧张之下,燕棠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坐在位置上不敢动弹,怔怔看着他走过来,每一秒的流逝都被拉成慢帧,堪称度秒如年。
但出乎燕棠意料的是,宋郁直接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姚正浩身上。
姚正浩也被这突然的情形弄得措手不及,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宋郁,随后对燕棠说:“这老外是不是走错位置了?你英语怎么样?能跟他沟通吗?”
话音刚落,姚正浩就听见这小老外字正腔圆地说:“你要跟燕棠结婚?”
在一旁不声不响的燕棠浑身打个激灵??天啊,这是她第一次听宋郁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是……………………?”姚正浩迟疑开口。
“她睡了我。”
燕棠猛地侧头,震惊地看着他,被这惊天动地的大白话震得耳鸣。
可宋郁说完这句话,脸上却挂起了一道笑容,只是那笑不及眼底,显得尤为让人胆颤心惊。
“她得对我负责,所以我要跟她,你不介意吧?”
跟她?这个用法是谁教他的??
燕棠被这一套乱拳打得七荤八素,扭过头去看她的相亲对象。
姚正浩显然也非常惊愕,不过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另一点上,目光在她和宋郁之间来回徘徊。
“151111]........“
墙边的福禄寿荧光字还在持续闪着,光线落在另一侧供桌上的辟邪保平安的关公铜像上。
这一幕忽然变得有些荒诞。
打扮像个小领导的相亲对象和一身贵气的宋郁同坐一桌,仿佛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撞在了一起,直接把燕堂的魂魄都被震飞,短暂地游离在这方餐桌之上。
她注意到姚正浩审视她的目光,忽然从“满意”变成了“怎么是这样的女孩子”,与此同时,他还在皱着眉打量宋郁,从头到脚地端详着,像是在评估什么。
燕棠忽然乐了,乐得笑了出来。
她对姚正浩说:“我想我应该不如你期望的那样‘乖巧懂事‘。”
一旁的宋郁大概已经是把他在这个情境下所有能说的中文都说了出来,又恢复了冷冷的神情。
他用俄语对燕棠说:“我都来这里了,你为什么跟他还聊得这么开心?”
与此同时,姚正浩也沉着脸问她:“他还在说什么?”
燕棠说:“他说你前女友和你分手真是上天有眼,没进你这无福之门。”
见她还在继续说,宋郁语气冷淡:“够了,跟我走。”
燕棠仍然看着姚正浩,语速飞快:“他说你不应该出来相亲,简直是男人中的耻辱。”
“你怎么能这么说!”
姚正浩用带着南市方言腔调的英语指责宋郁。
可宋郁从小在俄罗斯长大,英语也是他的外语,标准的英文能听懂,带中国方言的就有点儿为难他了。
他这会儿只辨认出了其中的敌意,还以为姚正浩在拦着不让走,直接站起来,高大的体格充满惊人的压迫感。
燕棠说:“他是搞格斗的,一拳能把你打飞,120赶来还要花时间。你最好还是听他一句劝,之后不要出来祸害人了。”
姚正浩终于怒而起身离开,宋郁也往门口的方向走,燕棠还以为他要追上去,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你冷静一点…………………
他丝毫没遮掩语气中的恼怒:“我去付你们的餐钱!”
刚才那兵荒马乱的局面结束,燕棠随即陷入了另一个僵持的局面。
宋郁像是按了静音键,闷声不吭地付了钱,拉着她一路离开商场。
他手劲儿大得出奇,步子也快得要命,路上除了一句冷冷的“跟我回酒店谈”,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燕棠被拉扯着一路小跑,跟他走进了商城旁这家五星酒店里。
说是五星酒店,其实已经建了有十几年,设施老旧,内部充斥着一股潮气。
电梯门关上,可以清晰地照见乘梯人。
燕棠在太阳下跑了一路,额头冒了汗,脸颊被晒得发红,宋郁牢牢牵着她的手腕,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叮一声,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他拉着燕棠往房间走,动作利索地刷卡关门,直接把她带到了浴室里。
“Kirill......”燕棠感觉不对劲,急急用俄语叫他。
可宋郁不理她,而是把她压到洗手台前,大力地抓着她的手伸到水池里。
他高大的身躯如一堵墙般让她无路可退,打开水龙头,恶狠狠地说:“你这个骗子!”
饶是如此,也没能遮掩去他声音中的潮意。
燕棠抬眼往镜子一看,见他脸色极差,脸皮绷紧,垂着眼不看她,可惜皮肤太白了,眼眶红得太过明显,话中威慑力大减。
水龙头的水被开到最大,水珠四处飞溅,强有力的水柱冲刷着燕棠的小臂。
宋郁拿过沐浴露,狠狠按压了几下,全部涂抹到她的手臂上,大力揉搓清理。
“莫斯科直飞北京要将近八小时,北京飞南市又要四个小时。你还偏偏会挑时间,趁我的护照送去使馆换签还没送回,就把这封邮件发了过来。
他又沉又快地说着俄语,平白多了几分森寒气息。
“我本来觉得来晚了,但刚才觉得来得正是时候,不该看到的都看了不是吗?”
手上动作却没停,把她的手臂搓洗得发红,又强迫她展开双手,将她手心手背一寸寸地用力清洗。
“他扶了你一下,你接了他给的茶杯,还有吗?”
燕棠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还算镇定地说:“你既然已经看了邮件……………”
“看了,看完第一句就不想看了。”
宋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那我现在跟你好好说说。”
“别说,不想听。”
燕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她很快就没办法开口了,宋郁洗过手,扣着她的后颈,手指撬开她的唇舌在里面搅动,指腹划过她的牙齿,按在她的舌头上。
他力气大得很,动作又快又准,燕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他强制性地把口腔也清洗了一遍。
“呜呕??”
燕棠努力直起身,挣扎着拍打他的手臂肩膀,一巴掌又蹭到了他脸蛋上。
“你在干什么!!“
宋郁本来就眼睛红红的,眼泪悬在眼中半落不落,被她这么扇了一下,泪珠子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他落泪的样子很可怜,动作却一点儿都不手软,拿出矿泉水瓶,扣着她的下颌逼她张口,喂她一大口水又让她吐出来。
“以后别的男人给的茶水不要乱喝,知道吗?”
燕棠被折腾得晕头转向,还在撑着洗手池还在缓神,又被他拉到桌边的椅子上,被迫坐在他腿上,像被囚住般对着桌面。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宋郁打开,解锁,屏幕上就是她发过去的那封邮件。
??还说没有看过,这邮件都被他保存成本地pdf了。
“念给我听。”
燕棠动了半天都没法挣开他的手,别无他法,开口:“亲爱的Kirill......”
才念了个开头,宋郁就生气地打断了她:“你趁我在莫斯科的时候跑了,我才不是你的‘亲爱的‘!”
“Kirill......”她无奈改口。
他又说:“不是说了要照着邮件念吗,把‘亲爱的‘加上!”
燕棠长叹一声,伸手把电脑关上,侧身抱住他的脖颈,与他脸颊相贴,低声说:“别生气了,好吗?这根本不解决问题。”
这亲昵的动作让他稍微平静下来了。
宋郁收紧了抱住她腰际的手臂,闷声问:“为什么离开?“
“因为我毕业了。”
“你签了给我当翻译的合同,毕业了就可以专心在我身边工作。”
“我已经提前跟娜斯佳说过解约。你的中文已经足够应付比赛训练的需求了。”
“这都是借口!你知道我会不同意,所以故意不告诉我。”
燕棠这回没有吱声。
她的沉默加重了宋郁的愤怒。
“我到底哪里还没有做得让你满意?今天那个男人哪里比得上我?他甚至连之前那个姓江的都不如!”
“Kirill,我今天来见他只是为了应付父母。’
“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不来不行吗?”
“因为住在家里………………
“你明明可以和我在北京住!”
宋郁仍然无法理解燕棠的举动,他拉着燕棠走到窗边,让她透过窗户去看这个小城市。
窄小的街道,陈旧的建筑,密集的蓝色格子窗嵌在发黄的白砖铺就的大楼上,这里的时空仿佛停留在了千禧年,这里的人也停留在了过去。
“你宁愿留在这里,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生活,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这么将燕棠压在窗边,声音切厉,仿佛如果她拿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就不会放过她。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燕棠心头。
“Kirill!”她猛地转过身,用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对他大声道:“你未经他人苦!”
宋郁动作一顿,愕然看着她。
“你未经他人苦,所以你不能用你优越的人生和优越的观念,去断定别人做了愚蠢的选择。”
燕棠直直看着他,声音微微颤抖。
这番话,是她最不想对宋郁说的话。
但这顿她本来想逃避的争吵,还是无可奈何地发生了。
燕棠以为宋郁会更加生气。
她猜测他还可能会说一些诸如“你真是不识趣什么都给你买了还说苦”之类的话,然后收拾行李回北京。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眼睛还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心里大概是气得不行,刚刚强忍着撒了一点儿出来,现在正是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可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
他忽然换了个语调,委委屈屈地说。
要不怎么说以柔克刚呢,燕棠的心立刻软了。
她走上前去拥抱他。宋郁像以前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在床边坐下,将脸埋进她颈窝里。
他的长睫毛扫着她颈侧的皮肤,轻微的瘙痒过后是一阵湿湿凉凉的触感,泪水顺着她的肩侧一路往下淌着。
她又放轻了声音:“我们之前都说好了,这三个月不过是试着接触......Kirill,你真的很好,我只是没有找到要留下的理由。”
默了半晌,宋郁当做没听见,又用那种小猫呼噜般地语调说:“能不能不吵架了?我很伤心。”
“这不是玩笑话。你该回北京了,真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该回北京了。”她无奈重复。
“再说一遍。”
“你该回北京了。”
宋郁忽然抬头,眉眼一弯,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余下一两滴泪珠在他眼里,像钻石一样闪烁着。
他语气轻快地哄她:“老师这么听话,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凝重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燕棠失笑道:“你不要耍赖。”
他还在诱惑她:“我给你发工资,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跟我去世界各地玩儿………………”
“那你给我发一辈子的工资吗?”
“当然可以啊。”他想也不想就说。
她笑了:“我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怎么可以那么肯定?”
“因为我很喜欢你。”宋郁说。
“对我来说,那不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为什么?”
在宋郁问出这个问题后,燕棠不再说话了,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窗外天色变化,太阳从高处落下,云层重叠,夕阳余晖像是褪色的老照片。
“我知道你已经看过邮件内容了。Kirill,有很多事情,明白的人不用问,不明白的人,解释了千百遍也是说不清楚的。这个城市没那么好,可我目前拼尽全力,最好的选择却只能是重新回到这里。”
纵使宋郁足够聪明,可他的人生经验还不够多。
所以他的确无法分辨,燕棠这一番话里,究竟包含着怎样百转千回的思量。
人总会被自己所曾遭受的挫折和苦痛影响思维,左右选择。
燕棠是如此,宋郁也是一样。
他在此刻意识到,燕棠的决心是不会被撒娇卖萌这类手段打动,于是索性收起了那副可爱又可怜的样子。
“可是我讨厌分别。”
宋郁凝视着她,伸手扣住她的脸颊轻柔地抚摸着,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沉沉的影子。
“老师,我很想一直当你眼中可爱的Kirill啊。但如果你坚持要跟我分开,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少年人声音清朗,明明依旧是温声细语地说话,却平白多了几分怪异的强势。
燕棠搭乘公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父母已经做好了菜,两个人都坐在桌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过来坐下。”
燕棠慢条斯理地换下鞋子,走到餐桌边坐下,顶着爸妈审视的目光拿起筷子,“我饿了,先吃一口。”
“
中午没吃吧?”
“嗯。”
“小姚说你跟别人………………”妈妈说话吞吞吐吐,“这是真的?是谁啊?你不会被别人骗了吧?小姚说那个男孩子是个外国人,不会是来找你的那个学生吧?“
燕棠无动于衷地连啃三大块排骨,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觉得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个姓姚的上来就说他因为前女友不容易怀孕就甩了她。”
还不等爸妈反应过来,她又说:“以后不要安排相亲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啊?”
“也不要提生小孩的事情。”
“......“
“生生生,自己都没活明白,生什么生。”燕棠埋头扒了一大口饭。
父母面面相觑。
女儿在家鲜少生气,连青春叛逆期都仿佛不存在,所以每次她一生气,做父母的反倒不敢多说话了。
最后是妈妈开口了:“哎呀,都怪我,我看那孩子机灵,做考公培训赚了不少钱,还以为能帮到你呢………………
她又跟老燕说:“我今天看见棠棠那个补习学生了,那小孩儿长得好,但年纪看上去太小,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那个小姚编排他和棠棠,这是存了什么心哦。以后不要跟他们家来往了。”
夜里,燕棠坐在书桌边上网看考公经验贴。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她揉了揉眼睛,向后一仰,卸力般靠在椅背。
今天遇到了太多事情,先是怼了相亲对象,然后又和宋郁在酒店掰扯了一下午??完全是白讲,那小子赖在那里不走,还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花式闹脾气。
他得知她爸妈催着回家了,还想跟着一起过来,她咬死不同意,才满脸失望地放她离开,还不忘要求她不许再和别人相亲。
燕棠叹了口气,忽然忍不住想,自己相亲为什么总是遇上这样奇怪的人?
卧室门开了,妈妈端了杯蜂蜜水过来,主动放软了态度:“棠棠啊,爸爸妈妈也是着急嘛,你别生气了啊,女孩子生气不好。你也体谅一下,我和你爸爸在这里活了一辈子,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燕棠接过蜂蜜水,怔怔看着妈妈把门关上。
门锁咔嚓一声响起,那声音如同一道提示,让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也许她自以为的倒霉,并非是真的倒霉。
陈腐的观念、熟人社会、落后的经济,如同一条条线将这座城市网罗成一方独立的世界。
而所谓的阶层、所谓的壁垒,也正是由经济实力、教育水平、思想观念这一层层实质性的东西构筑起来的,全方位的差异。
杨一舟、江聿行、姚正浩........他们此刻都变成了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如游魂般徘徊在家乡这个围城之中。
而只要生活在这围城内,她
就永远无法躲开这些鬼影。
燕棠忽然想起了江聿行在电话中说过的那句带有个人情绪的忠告。
她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点道理,因为当她超越这个壁垒,往上看了一眼后再次回到这片土地时??她感到水土不服了。
这一晚,迷茫再次涌上燕棠的心头。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发芽,导致她根本看不进那些长篇大论的考公经验贴。
不过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当她在十点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打开卧室的门时,就看见宋郁坐在她家那张陈旧的皮沙发上。
他今天换了身衣服,白T长裤白球鞋,简单干净,一副青春无敌的样子。
她妈妈刚从菜市回来,从塑料袋里拿出杯从路边早餐摊买来的甜豆腐脑递给宋郁,“还没吃早餐吧?尝尝!”
燕棠看着那杯一块钱一杯的豆腐脑,正想对她妈说他不吃这玩意儿。
可宋郁先一步接过杯子,对她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谢谢阿姨~”
贪
图美色之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这一刻,燕棠盯着宋郁那张漂亮的脸蛋,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