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崢而言,這種對峙可以接受。
鸇陰距離金城西平近,而距離關中遠。
兵少有兵少的好處,楊崢兩萬三千人,金城的屯田就能供應糧草,府兵還自帶有一些糧食。
這幾年風調雨順,糧食問題不大。
郭淮的四萬大軍人吃馬嚼,每天不是一個小數目。
郭淮比楊崢更急切,不斷從下遊尋找渡口,一度遠奔至青銅峽,楊崢也只能派出騎兵應對。
青銅峽便是黃河三套中的西套地區,水網發達,土地肥沃。
大漢建上河城,複大秦渾懷障、神泉障守之。
歷史上的西夏正是憑借此地興起,切斷河西,夾在遼宋金之間,立國近兩百年。
“把郭淮擋在河東,武威便是釜中之魚。”杜預一再強調。
楊崢點點頭。
決戰的契機還未到來。
正元元年,西平又是一個小豐收,魯芝坐鎮後方,秋收之後,糧草輜重源源不斷運往姑臧與鸇陰。
甚至連冬衣、羊裘都準備了。
奴隸青壯被武裝起來,一件皮甲、一支長矛,就完成了身份的轉變。
但按照魯芝的提議,沒有一股腦的送往前線,而是分別駐扎在平羌城、令居城,以為後應,隨時可以馳援姑臧、鸇陰,又兼顧了金城、西海,防患於未然。
魯芝的風格便是如此,滴水不漏。
一支五百重騎的裝備運到鸇陰。
雙馬蹬、高馬鞍、冷鍛甲裝備在一千匹鐵馬掌的河湟健馬身上。
加上原來的重騎,楊崢麾下的具裝騎兵達到一千三百人。
每人雙馬,改良的騎兵長槍,單手激發的弩機,精製環首刀,在這個時代,算是武裝到了牙齒。
一千三百名人高馬大的羌漢壯漢穿上盔甲、跨上戰馬,真正意義上鐵騎就這樣誕生了。
還有兩套特意為楊崢打造的鐵甲,一套華麗輕便,穿上之後,楊崢頓時感覺逼格拉滿。
一套猙獰厚重,披在身上,提起刀矛,感覺自己就是個鋼鐵禽獸。
這些年對鐵坊的持續投入,終於有了不小的成果。
灌鋼法、百煉法不斷改良,盔甲更加輕便堅固,刀劍長矛更加鋒利。
有了這支鐵騎,楊崢對最後的決戰更加期待了。
隨著時間的推進,形與勢一分一毫的累積。
楊崢的實力在暗中增長,郭淮卻在明面上增長。
每隔幾天,河東的羌胡部落就會加入其中。
郭淮威名赫赫,重兵雲集,背後有整個關中支撐,還有洛陽司馬家的支持。
只看紙面上的實力,郭淮勝算八成以上。
歷來大戰,羌胡都積極踴躍參加,從中分一杯羹。
到了十月,河西人馬已經聚集到了五萬。
蒙虓、周放、劉珩等人大喜,五萬就意味著達到了上陣要求,沒有絲毫懼意。
尤其是劉珩,在楊崢的授意下,每天帶著他的鑼鼓隊早中晚三次,敲鑼打鼓對著黃河東岸破口大罵:“郭淮老賊受大魏重恩,不思報國,反助紂為虐,有何面目見文帝與先帝?”
郭淮舉孝廉之後,只是平原郡的一個府丞,卻是被時任五官中郎將的曹丕看重,召入麾下,用為心腹,由賊曹逐漸轉任丞相兵曹議令史,參謀軍機,由此發跡。
曹丕代漢,立即擢為雍州刺史,封射陽亭侯。
這種知遇之恩,全被郭淮忘的一乾二淨。
歷史上高平陵之變後,郭淮立即起兵,攻打夏侯霸,雖是與夏侯霸不合,但也是向司馬懿交投名狀。
當然,郭淮混到今天,
一張老臉早就不要了,自然也不會在意劉珩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可惜韋竺不在鸇陰,不然弄幾句打油詩,觸及一下郭淮的靈魂還是不錯的。
但韋竺不在,還有另一位高人在。
衛瓘陰仄仄道:“郭淮孝廉出身、智勇雙全,以汙言穢語相激,非但不能挫其銳氣,反令其同仇敵愾,不如將文帝、先帝之恩德,陳於眾軍之前,雍涼將士自會離心,郭淮亦無顏見人。”
“伯玉真高士也!”楊崢稱讚道。
人人心中有一杆秤,雍涼將士不是聾子瞎子。
司馬懿司馬師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誰人不知?
殺曹爽情有可原,殺王凌就讓天下震動了,司馬師掌權以來,比司馬懿更激進,腰斬夏侯玄、張緝、砸死李豐,弑後廢帝,凶名赫赫。
關鍵,楊崢打著清君側、誅除司馬師的旗號,又不是要造反。
郭淮這次在大義名分上就佔著三分弱勢。
“建安四年,郭伯濟以忠孝節廉而被推舉,建安十六年,受文帝拔擢,用為門下賊曹,建安十七年,被武帝用為丞相兵曹議令史……延康元年,擢為雍州刺史,封射陽亭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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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條、一件件,全部被劉珩手下的鑼鼓手吼了出來。
換來對面的一波箭雨。
但鑼鼓手們早有準備,盾牌及時舉起,傷了十幾人,被立即換下。
如果高平陵之變,郭淮不動,還情有可原,畢竟曹爽那幫人搞的天怒人怨。
但司馬師弑後廢帝,郭淮一個屁都不敢放,就有些說不過了。
“昔漢川之役,幾至傾覆。淮臨危濟難,功書王府。在關右三十餘年, 外征寇虜,內綏民夷。比歲以來,摧破廖化,禽虜句安,功績顯著,朕甚嘉之。今以淮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持節、都督如故!”
鑼鼓手們連曹芳的恩詔都念了出來。
這道恩詔曾經被曹芳廣傳天下,以彰顯郭淮的功績。
“大魏歷代皇帝未曾虧待過都督,現司馬師弑後廢帝,腰斬國家棟梁,欺凌社稷,此莽卓之行也,郭都督非但不舉兵向東,還大魏朗朗乾坤,反而驅大魏忠勇將士向西,自相殘殺,阻撓平西將軍之義舉,助紂為虐,以雍涼將士之血,換郭家一門之榮華,敢問郭都督,爾之忠孝節義在何地?”
鑼鼓手們一字一句的把衛瓘的結語吼了出來。
一百多個字,彷佛一百多把利劍刺向東岸雍涼軍中。
風聲呼嘯,黃河怒吼。
東岸忽然變得沉默起來,連箭雨都沒有了。
雍涼軍你看我我看你,再無之前廝殺之銳氣。
言語之利,不在刀劍之下,不僅能殺人,還能誅心!
但郭淮仍舊是苟著,沒有動靜。
楊崢讓劉珩敲鑼打鼓的再來一遍。
你郭淮不要臉,當沒聽到,沒關系,雍涼軍人人都長著一雙耳朵。
會聽,也會想。
公道自在人心。
雍涼是曹魏的雍涼,而不是郭淮的雍涼,司馬師的雍涼。
這天下,也還是曹魏的天下!
只要曹魏還在一天,這種大義名分就能被楊崢用一天。
誰是逆賊,誰是“忠臣”,一目了然。
當年在武功城門口,郭淮以身份欺壓,欲借上下名分殺楊崢,現在這口惡氣全被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