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謀 第一十章 背後全是算計

嚴畯暫時擔任張昭的謀臣，苦笑道:

“二將軍雖然沒有先討逆將軍那般剛烈，但也不是如劉表那般暗弱之主。”

“何況孫氏兩代人經營，軍中力量盤根錯節，死忠分子是極多的。”

“您不該為了推舉子義將軍而惹得二將軍不快的。”

嚴畯更想說。

別看太史慈依托於江北流亡士族。

真要是在孫權與江北流亡士族中間二選一的話，太史慈一定會毫不猶豫選擇孫權的。

太史慈也有難處，他以重信重義揚名天下，不可能食言而肥，那無異於自殺。

何況，孫策對他的恩情實在太大了，幾輩子也還不完。

孫策拿他當兄弟，他把孫策當主公。

主公啊，太史慈以孫氏家臣自居，怎麽可能叛變孫氏！

估計等太史慈知道，會和江北流亡士族決裂的。

可張昭為了這麽個人，和孫權交惡，實屬不智。

“我何嘗不知道。”

張昭在老友子嗣面前，難見的流露出苦澀神情:

“先討逆將軍逝去不到半月，錯綜複雜的局面已經被二將軍捋順了。”

“他繼承先討逆將軍的政治遺產也就罷了，偏偏還切分給江東士族。”

“而這分割的手段，何其睿智老到啊。”

“若先討逆將軍有這份政治眼光，怎麽會被刺身亡呢?”

“曼才，我們也難啊。”

“按照二將軍的分割辦法，我們這些人注定分不到多少的，還是附庸。”

“等我們這一代沒了，江東還是江東人的江東……”

“我們終究是沒有家的孤魂野鬼啊！”

張昭臉上浮現一抹不甘。

孫策一死，讓他們看到了機會。

但這個機會，又被孫權攥在手裡，他必須搶回來。

“二將軍以軍功論賞，江東士族肯定會佔了些便宜。”

嚴畯顯然不認同臣子逾矩的做法:“但江東人心難伏，若想平穩，必然需要我們製衡。”

“就怕二將軍有先討逆將軍之志啊。”張昭歎了口氣。

“若能返回江北，不也是我們希望的嗎?”嚴畯天真的回答。

張昭覺得對牛彈琴。

嚴畯還是適合搞學問，玩政治容易被坑死。

他親自經歷過孫策的時代，起初孫策也重視士族，可當他真正強大起來後，就把士族當成豬狗一樣驅使。

孫權是孫策的親弟弟，血脈相連，難道他真不是這樣的人嗎?

“我立刻寫信給子綱(張紘字)兄，請他迅速從許昌返回。”

張昭竟覺得力不從心，措手不及。

被一個十九歲的青年給治住了。

他不允許再出現一個孫策。

更不能出現一個會玩政治、不受操縱的孫權！

江北流亡士族絕對不能再淪為附庸！

主政江東的，必須是他們這些江北人，其他人，休想染指。

……

真正讓孫權感到恐懼的是。

張昭逼迫孫權的對話，竟沒透露出去，連隻言片語也沒流傳出去！

足見張昭背後政治勢力的恐怖。

如果孫權不聽話，也許現在坐在將軍府的，就是孫翊了。

孫權不寒而栗。

軍權，必須拿到軍權，他比任何時候都迫不及待。

必須盡快出征黃祖，樹立威信，收軍中之心。

他真的沒有一點安全感。

早晨議事後，他密令潘璋去他家鄉征召一百名身世清白的軍士，一定要秘密進行，錢糧從將軍府出，不能被各方勢力摻進去沙子。

下午，孫權午睡後，召見了呂蒙。

呂蒙劍眉虎目，一身英氣。

被將軍單獨召見，何等榮幸。

他激動的幾天都沒睡好，心裡反覆琢磨如何應答孫權的問題，希望踏上登天之梯，被孫權看重。

“子明，沒必要緊張，說說你對討伐黃祖的看法。”

孫權很隨意。

他恐懼的模樣，早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賢明仁義的假面，也是他苦心經營出來的人設。

如今六郡都流傳著孫郎的美名。

本地士族出力不小。

連那些無知的百姓都知道如今明主在位，日子可能會變好吧。

呂蒙準備充分，侃侃而談。

“劉荊州雖然沒什麽才能，但勝在內部穩定。”

“我方雖佔據大義，但想全據江夏，未必能如願以償。”

說這話的時候，他小心翼翼打量孫權的臉色。

這番話是反覆考量過的，如果說些假大空的好聽話，固然能得到孫權的歡心，但未必能得到重用。

畢竟孫權身邊有周瑜、黃蓋這樣的宿將，局勢必然看得更透。

完了?

孫權皺眉。

若呂蒙就這點見識，孫權可就要失望了。

可下面的話呂蒙支支吾吾，不太敢說。

“子明，有什麽話便說，吾這裡沒有因言獲罪。”

孫權想掂量掂量這塊璞玉呂蒙的能力。

呂蒙咬了咬牙，他賭上了一切。

“我認為，征討黃祖，應該七分軍事，三分政治。”

“我們打著報仇的旗號，和黃祖不死不休，等於逼著黃祖與我們決戰。”

“這才導致江夏久攻不克……”

“大膽！”周泰爆喝，佩刀出鞘。

呂子明雙膝跪地，冷汗連連。

他的戰略構想屬於大不敬。

黃祖殺害了孫堅，是孫氏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孫權采用了呂蒙的策略，就要背負不孝的名聲。

不孝，就是大罪。

他積攢的一切就全毀了，誰還認他這個江東之主，乖乖下台算了。

孫權揮退了周泰:“子明，起來吧，你的構想很不錯。”

呂蒙如蒙大赦，額頭上流出來的冷汗吧嗒吧嗒落在地上，又不敢擦，不斷告罪。

“說了無罪，忠言逆耳，吾又不是聽不進去諫言的昏君。”

孫權笑著讓呂蒙坐下，真是越看越順眼。

沒錯。

孫氏為何攻克不下江夏，就是仇恨的緣故。

政治因素多過軍事因素。

甚至，連帶著荊州世家也不歡迎孫氏。

因為孫策做事太絕，他不喜歡的人，就斬草除根，他恨黃祖，連帶著把整個荊州士族都給恨上了。

這種仇恨不是靠殺戮能夠解決的。

看赤壁之戰時，荊州士族分成兩派，要麽投靠曹操，要麽投靠劉備。

沒有人投靠孫權。

仇恨可見一斑。

想得荊州，就要先安荊州士族之心。

可見呂蒙不是一個普通的將軍，他是有帥才的戰略眼光的。

“你的構想不錯，但你沒把全部因素考慮進去，日後做統帥的話，要考慮得面面俱到。”

孫權對呂蒙很滿意:“子明，你仍為別部司馬，你就留在吳中督領五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