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樓船的門,往岸上看去。
岸上亂糟糟一片。
四處全是廝殺聲。
若不是黃射清楚,這裡沒有敵軍。
他還以為被襲營了呢?
“為何如此?”黃射懵了。
“都是那天殺的周瑜!”
“他搬空了水寨不說。”
“把沒搬不走的銅錢、糧食全都灑在地上。”
“咱們水師進來時,黑咕隆咚的,大家都沒看到。”
“可當兵士們看到地上灑滿了錢糧時。”
“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少君。”
“您快點想辦法吧!”
“再搶下去,咱們的水師可就真完了!”
老仆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千辛萬苦帶回來的五六千人啊!
黃祖苦心經營數十年的保安湖水寨啊!
全都要完了?
黃射大腦一片空白。
喉嚨腥甜,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
他猛地嘔一下。
一團鮮血出現在手上!
吐血了!
剛才那道血箭,是假的。
哪有人吐血,會吐出個血箭啊。
無非是做出個效果。
但,這口血,是真的……
“完了!完了!”
黃射踉蹌幾步,頹然坐在地上:“周公瑾!你真的太狠了!”
“你殺了陳就也就罷了!”
“搬空寨子裡的物資,我也忍了!”
“但你燒了寨子!”
“害死兵士!”
“是想把我黃射逼死啊!”
“啊啊啊啊!”
黃射氣得嗷嗷亂叫,嘴裡不斷有鮮血湧出來。
模樣看起來猙獰恐怖,十分嚇人。
“少君……”
老仆關心地問他。
“滾!”
黃射怒吼:“你也給我滾!”
“搶吧!”
“殺吧!”
“本將管不了了!”
“反正等周瑜來了,大家都得死!”
“哈哈哈!”
黃射悲愴大笑。
他自以為名士,自以為名將。
結果,卻只是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哈!
忽然。
擂鼓聲從湖內傳來。
卻沒人管。
沒有軍官組織防守。
大家都在搶錢搶糧。
每個人都光著膀子,背著一個用衣服做的包裹。
裡面裝著滿滿的錢糧。
有的把褲管系緊,錢糧都塞進去。
沉重得兩腿如灌鉛,走路都費勁。
誰管什麽敵襲不敵襲的。
只要把這些東西帶回家,足夠一家老小活一段日子了!
但物資是有限的。
人的貪心是無限的。
有兵士裝滿口袋,卻還紅著眼睛盯著其他兵士。
這些往日裡的戰友。
此刻卻在跟他搶本屬於他的錢糧。
“死吧!”
他猛地抽出刀。
一刀劈翻了還在撿錢撿糧食的戰友。
然後如餓虎撲食般抱住他的包裹,嘴裡喃喃道:“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噗嗤!
忽然肚子劇痛。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旁邊。
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兵士,一刀捅在他肚子上。
“我的!都是我的!你不能搶啊!”
臨死前,他還死死抱著用衣服製作的包裹。
嘴裡全是鮮血。
卻還死死抱著包裹不肯放手。
保安湖水寨。
四處全是廝殺聲。
從開始搶錢搶糧,到互相殘殺。
凡是值錢的都搶走。
不值錢的全都砸掉。
搶得多的該殺。
他們早都忘了,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袍。
是在戰場上將後背交給對方的人啊。
所有人都搶紅了眼。
也殺紅了眼。
沒人來管。
也不敢管。
甚至,基層軍官也在跟著搶。
整個黃射軍徹底亂了。
“敵軍已經攻來了!”
“大家組織好陣型!”
“不要再搶了……唔……”
有清醒的兵士大喊大叫。
噗嗤!
但送給他的。
卻是無情一刀。
他親眼看見自己的身軀倒下。
卻想不明白,如此精銳的江夏水師,怎麽都變成了野獸呢?
我們都是同袍啊……
咻!
一道火矢劃破了黑暗的天空!
緊接著。
漫天火矢飛舞而下。
照亮了保安湖水寨!
兵士們壓根不想戰鬥,而是找機會開溜。
但是。
當火矢落下。
水寨莫名其妙燃燒起了火焰。
隨著越來越多的火矢落下,整個保安湖水寨登時火光通天。
前一秒還在搶錢搶糧殺人的兵士們。
下一秒,哭爹喊娘。
很多人身上莫名其妙燃燒起了火焰。
轉眼變成一個火人。
淒厲的慘叫聲遍地都是。
整個保安湖水寨成了人間煉獄。
“開船!回夏口!”
黃射當機立斷。
他心裡有種特別壞的預感。
周瑜是不會放過如此良機的!
於黃射而言。
被周瑜打敗,並不可恥。
被搬空了水寨,也能接受。
可萬一成了俘虜,他這輩子可就抬不起頭了。
快跑吧。
水寨裡,停靠著二百多艘戰船。
黃射都帶不走了。
他可不想便宜周瑜:“去準備火油,全都燒了!”
“少君,哪有火油啊!”
老仆哭著說:“周瑜那天殺的。”
“他把倉庫裡的火油全都灑在地上。”
“和錢糧混在一起。”
“方才一波火矢,整個水寨都燃燒起來了。”
“外面……外面就是人間煉獄啊!”
“少君, 快走吧。”
“能活下來,比什麽都強!”
黃射就討厭這種大實話。
奈何目前死忠他的人著實不多。
“娘的,便宜周瑜了!”
黃射仰天長歎:“走吧!”
堂堂名士,被逼的爆粗,足見心中之怒。
卻又無可奈何。
說實話。
他船上的死忠分子,要麽出身黃氏,要麽就是重金拉攏。
倉庫裡放著不值錢的銅錢、布匹。
黃金、珠寶等值錢的卻都還在他手上。
因為藏匿地點,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蘇飛並不知道。
樓船啟航。
……
“贏了!”
通天的火光把黑夜照亮。
焦香味順風飄過來。
蔣欽便知道,這戰,穩了。
“全速航行!”
蔣欽知道,憑他這五百疲兵,想抓住黃射,難如登天。
他目的也不是抓他。
而是收攏戰船。
最好能救下一些人。
這場仗太慘烈了。
用火攻,著實有傷天德。
“周都督,希望我們能想到一起去吧。”
他面沉似水。
看不出喜色。
真要論功,消滅黃射隊,他堪稱首功。
奈何他卻高興不起來。
偌大的水寨全是慘叫聲。
像他這種江匪出身的,也感覺內心過意不去。
“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蔣欽深深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