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陳雲甫的臉上依舊帶著笑,那是自信的笑,更是舒心的笑。
「孤可以退位,但這個國家不能無序,所以需要新的王。」
「誰配當這個王?你是不配的,因為你造了孤的反,你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你不敢當王。」
「沒有王的候選人,那就讓內閣來行駛國家的最高權力吧,孤在四年前你去廣東之前,重建內閣並且將國家的全部權力交給內閣,為的,就是讓這個國家習慣一個沒有王的時代,來作為向新世界邁進的過渡。」
「新的內閣如何產生?沒有了王,誰來任命呢,沒有人任命,只能靠政治媾和來產生了。」
「你造孤的反,靠著多省的支持逼孤退位,那麽新內閣的人選中,那些支持你的人你也會給他們位置,可新內閣不能都是由你們江南六省去分,西北、西南、北方不會願意的。
為了守住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保護住好不容易竊取的國家最高權力,沒人希望國家分裂,戰火摧毀一切。
如此,那些人會做出明智的抉擇,便是將一部分的權力讓出去,讓整個中州各地的勢力代表都參與到這一次國家權力瓜分的饕餮盛宴中。
這份權力的名稱曾經叫做君權,而現在沒了君,你們新內閣就是新的君,只不過,由一個人變成了很多人。」
「等到你們分完了全部的權力之後,你們會迷茫,會不知道接下來怎麽走,因為頭上沒了君,沒人再給你們指引,整個國家的一切都要靠你們,是前進還是後退,是興盛還是衰亡,這都要靠你們。」
「為了不讓你們在混亂迷茫中將這個國家拖入深淵,孤還為你們留下了兩個很好的幫手或者說敵人。」
「遼州的俞以豐、藏州的楊士奇,他們兩個人會教你們怎麽領導好一個嶄新的、沒有君王的國家。」
「當你們做的不夠好的時候,遼州和藏州會掠奪中州的財富甚至侵略你們的國土,他們會逼著你們變好,而如何變好,孤相信你們會懂的,那就是富國、強民!」
「你們會真正懂得如何去愛護百姓、保護百姓,會懂得強大國家、尊重法律、敬畏權力,因為當你們胡作非為的時候,百姓會造反,國家會內亂,到那個時候,遼州和藏州就會搶走你們的權力和一切,將你們打入塵埃。」
「你們進步了,國家便進步了,當這種進步達到一個節點的時候就會出現質變,但究竟是什麽樣的質變,要留給時間留給你們留給後人了。」
「可能五十年、可能一百年,也有可能是很快的二三十年,但一定會到來的,起碼從現在開始,這個國家不再有君王了,以後也不會再有君王了。
權力被打亂分配之後,再想捏合到一起的困難遠比破壞要巨大的多,這個難題也留給你們吧。」
陳景和已經徹底傻眼,許久後才開口,但卻提出了兩個問題。
「如果新的內閣組建過程中,南方黨不願意和北方黨合作,國家分裂怎麽辦?」
「如果將來遼州和藏州真入侵中州,這也是您想要看到的嗎?」
陳雲甫說道:「沒人可以在孤活著的時候分裂這個國家,如果你們的新內閣不能按照孤的計劃去做好這件事,那麽孤自會有辦法讓這個新內閣誕生,但作為代價,你們這些人包括你在內都要犧牲。
至於第二點,孤已經給你們留下了一個無比強大的國家,若是你們只知道爭權奪利,讓藏州、遼州甚至是將來的蒙州、越州、瓊州這些地方超越你們,那孤無法想象那個時候的吏治、法治該是如何的崩壞,若是如此的話,換楊士奇的後人或者常家的後人來接管中州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孤不
是神仙,不可能真的萬萬歲,就算不走出這一步,等孤百年之後,王業傳到不肖子孫手裡,這個國家的未來究竟如何,孤也一樣看不到、一樣無能為力。
孤唯一能做的,就是鞭策你們,鞭策你們進步,在進步的過程中,腐朽落後的思想會逐漸被新的思想取代,而新的思想會孕育出一代代新人。
沒有能讓一個國家永遠興盛強大的國策,但有能讓一個國家永遠向前進步的思想。
孤不管你們是為了護住自己的權力也好,還是為了百姓也罷,無論是為私心利益還是為國家利益,你們都必然會去求變,會去讓這個國家永遠領先於其他州。
只要你們這麽去做,孤或許看不到,但也一定能想到,在這個進步的過程中,百姓們的生活是越來越好而不會變壞的。」
陳景和敏銳的捕捉到一點。
「父王要離開了嗎?」
「對,離開。」陳雲甫臉上浮現一絲輕松的笑容:「離開這裡去金州,為你和這個國家做最後一件事。」
「什麽事?」
「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扼殺在搖籃之中。」
陳雲甫說的話,陳景和注定不會懂的。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金州可是一個好地方,一個同樣佔據地利優勢的地方,或許有一天,金州也會成為威脅中州的敵人。
那個時候,金州的王可能會是你妹妹,也可能是你外甥,可千萬要爭氣,別讓人奪了中州的基業。」
陳景和笑了出來,堅定的搖頭。
「那一天永遠不會出現,早晚有一天,兒臣會將您留下的九州重新一統,就像當年始皇帝統一六國那般,真正的大一統。」
「哈哈哈哈。」陳雲甫大笑起來,可能是欣慰的笑兒子的勇氣,也可能是嘲諷的笑他不自量力。
「若是真有那一天,那老子就是不在了也高興,統一九州,你可是真敢想啊。」
「這可是你爹我都沒信心在有生之年做到的事。」
陳景和目光堅毅的看向陳雲甫,一字一頓。
「父王說過,事,在,人,為。」
「哈哈,好,好。」
陳雲甫大手一揮:「我等著看你表現,現在滾去換身衣服,等你母后和你舅舅來,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陪你老子喝兩盅,另外,記得給你娘道歉,這三年,你不夠孝順。」
「是。」
陳景和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壓住哽咽的喉頭,扭身離開。
身背後,陳雲甫老懷甚慰的一笑。
「事在人為,小兔崽子是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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