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海生、何善光、李向榮等大太監為首的閹人們尤其高興。
小主子誕生,江山後繼有人了,他們也覺得有了奔頭。
當然啦,他們的年紀都比楊瀚更大,照理來說,他們應該走在楊瀚頭裡。
但是……管他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
再者說了,貓兒騸了還能多活好幾年呢,他們也是去了勢的,應該會長壽的吧。
千尋和小談這幾天也是天天往坤寧宮跑,看著那小人兒,再加上她們也是有了身孕的人,那種奇妙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
如今,已是王太子殿下出生的第三天了,楊瀚終於喜氣洋洋地喚來了大內總管何善光,宣布大赦天下。
大赦條件的機會其實還挺多的,諸如新皇登基、皇后臨朝聽證、皇室大喪。冊封皇后、皇子,或者皇子有人生大事發生之時。還有重大祭祀比如封禪、效祀,又或者改年號、尊號,打了大勝仗。
有時發生嚴重的自然現象,災異或者祥瑞,甚而皇帝出巡、徙宮等大事時也會推行大赦。
楊瀚大捷歸來時,就有大臣上書,諫議大赦了,但楊瀚留中未發,他要等的就是自己兒子出生的這一刻,為王太子造勢。
王太子,只能是小青所生,這一點根本沒得討論。小青還沒懷有身孕的時候,楊瀚就已宣布江山共治,將來一統稱帝者,將是他和小青的孩子。
因此,一切準備工作,早命高初都準備好了。只有冊立詔書上留了些空白,因為小青生的是男是女尚未確定,要等生下來,詔書上才能寫上冊立為王太子或者王太女。
如今一切停當,楊瀚在一天之內連發十道詔旨,把之前修了十天的活兒都趕出來了。
冊立王太子的詔書頒行天下!
頒詔,改國號為吳,年號為重光元年。
楊瀚用吳為國號,是因為他出身於建康,而建康最早就是先秦時吳王夫差在此地築城所建,當然,這個原因他是不會公諸與眾的。
頒詔,建參讚軍機院,總理軍機衙門,兵部,共同負責軍事。一個相當於參謀本部,一個負責領兵打仗,一個負責日常訓練、兵餉軍械管理,以及根據其他兩個衙門的考核,確定兵將的升遷。
由此,又是一通的任命,諸如文傲、林仁全、張狂等武將,從瀛州招納而來,已經為他培養了一些中低軍校的武將,加上此番跟著他南征立下大功的將領,俱有封賞。
一道道詔書頒發下去,傳詔的小黃門兒走馬燈一般。
李淑賢進宮時,見到的就是這般忙碌的場面。
楊瀚扶著小青,正在宮中緩緩走動。自然順產的產婦,一般靜臥一個時辰,就可以慢慢起身下地行走。如今已經過了三天,小青又是練武之人,身體強健,氣色體力,恢復的都極好。
千尋和小談正在房裡,一左一右看著王太子楊賢。
千尋伸出一根手指,任由王太子緊緊握著,一驚一乍地道:“嘩,小賢力氣好大,你看看,抓的多有勁兒。”
小談看得好不揪心:“姐姐你輕著點兒提手啊,你看他那小手指頭,那麽細,可別弄傷了。”
千尋白眼兒道:“我哪有使勁兒,你別喳呼,你看,小賢本來閉著眼睛,讓你一吵,都要睜開了。”
聽著二人爭吵,楊瀚和小青不禁莞爾,這兩個人,跟小孩子似的,每天一大早就來,敷衍了事地問一聲安,就衝過去看孩子了,抱孩子的時間比他們這對親生父母還多,把這孩子抱得晚上不叫人抱著悠上一陣兒,都不肯好好睡覺了。
這時,黃耳公公稟報,右相李淑賢求見。
小青訝然了一下,道:“快快有請右相。”
小青對於治理朝政,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她也明白,在東山西山尚未融合之際,就把他們徹底合並,會有很多麻煩。
因為東西兩山並沒有經過一場大戰,打仗固然極具破壞性,對於新建,卻也起到了打碎舊的桎梏的作用,你看從南秦、南澤、南孟歸附來的力量,就不可能因為人事安排、制度確定、土地分配等等問題發生糾紛。
而東西兩山不同,因而也就必須得有一個緩和適應期,但小青又懶政的很,這些事情當然全都壓在了李淑賢的身上。李淑賢當的是宰相,實際上連小青這個女王的很多事情都承攬了下來。
所以,小青對這個其貌不揚,卻滿腹才學、勤於政事的人非常地敬重。
李淑賢被直接領進了坤寧宮,進來一瞧,大王、青女王、千尋貴妃,談妃都在,連繈褓之中的王太子都在,登時血氣一湧,滿面紅光,這等殊榮,這是極其信重青睞的人,才會如此不見外啊。
李淑賢趕緊長揖,逐一見禮,才說了兩句,就被小青笑著打斷了,道:“李相快請坐吧,你前日上的賀表我看過了,文彩斐然,當真不愧是瀛州名士。李相今日進宮來,又是為了什麽呀?
楊瀚扶著小青坐了,向李淑賢做了個按壓的手勢,李淑賢見他二人都坐了,這才在下首坐好,把事情對楊瀚夫妻二人複述了一遍。
小青才聽了大半,一雙柳眉就豎了起來:“擄人子女,逼良為娼,甚而剔人筋絡,淪為廢人玩物,種種惡行,當真天人共憤,死有余辜,這個玄月,殺得好,要是我看見,也一樣都殺了!”
楊瀚忙安慰道:“你身子還虛著,別動氣。我剛頒了大赦天下的詔書,除十惡不赦大罪,皆可減罪三等。十年以下徒刑者,赦免出獄。這個女子,一氣兒殺了六十二個人,殺性,著實重了些……”
小青剛一瞪眼,楊瀚忙道:“雖罪無可恕,但情有可願,因此,怎樣算來,也不屬十惡之列,我看,減罪三等後,死罪必可免了。”
李淑賢眼巴巴地看著,心道:“這是我稟報的重點麽?問題的關鍵不在於玄月死不死,而在於由誰來斷這個案子啊。”
只是,高初在大王的心目中,也是極受寵幸的人,而且大王和青女王固然是夫妻一體,但是這兩套班子,要論遠近,自己這邊實是差著一層兒,這話該如何說起呢?
趁著楊瀚兩夫妻說話,李淑賢急急思量片刻,這才插個空隙,咳嗽一聲,道:“大王,女王,臣說起此事,並非如何裁斷玄月一案委決不下,而是因為……咳!
大王,女王,臣蒙大王賞識,女王重用,實是感激涕零,治理東山郡,那是竭盡所能,鞠躬盡瘁,只是東山諸部,一向……粗獷。
新遷草原諸部,更是疏於教化,難免生出許多是非來,非法度森嚴,不能震懾,可是臣……卻有心無力,如今外憂內困、身心俱疲,臣恐有負大王和女王的托付,是以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晝夜難寐呀……”
李淑賢說著,拾起衣袖來,輕輕拭了拭眼角未曾見著的眼淚,可那蕭索沉下的雙肩,黯然傷神的臉色,卻是把一個有心報國、無力回天的大忠臣形象,揮灑得淋漓盡致。
……
王太子的誕生,給整個鹹陽宮都蒙上了一層春色,唯有冷宮裡,冷清依舊。
秋陽明媚,柿子高掛枝頭。
宮娥香冬拿著掃帚,一下一下慢慢掃著院中的落葉。
薰然和徐諾,坐在柿子樹下的石台旁,石台上放著一個小籮筐,裡邊盛著針線、布頭兒。薰然膝上放著一件過冬用的襖子,正在縫著補丁。徐諾則在縫製一件由布頭兒拚湊的百家衣,那是給嬰兒準備的。
長久的冷宮生活,讓她的神情恬淡了許多,眼神兒中也少了幾分當初的犀利敏銳,而是多了幾分平和之意。
布衣釵裙的她,比起當初的風光,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宮牆外,忽然一陣笑聲傳來,繼而遠去,那是一群宮女經過。
香冬停下掃把,仰起臉兒來聽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幽幽地道:“聽說,王太子降生,大王歡喜的很,宮裡的人都賞了雙倍的月例,難怪她們笑的開心,偏生我們沒有,一定是被人克扣了。”
她和薰然,都是受人排擠,人緣不好,才分得這麽個苦差使,並非因為忠心於徐諾,這才分到她的身邊,因此徐諾雖聽她的埋怨,卻也隻當沒有聽見。
薰然瞟了香冬一眼,卻道:“聽說,如今甚是得寵的千尋娘娘,當初也住過冷宮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怎就知道,咱們娘娘,來日就沒機會,再得大王歡心?”
香冬撇撇嘴,脖子一梗,掃著落葉,便往夾道牆去了。
徐諾對薰然的話卻仍是淡淡一笑,未予理會。
薰然見她沒有反駁,遂鼓起勇氣,道:“娘娘,這男人最是無情,可咱們女人,只要放得下身段,小意兒奉迎一下,叫他們回心轉意,卻也最是容易。”
徐諾還是沒有說話,薰然又道:“娘娘,您是大王玉冊欽封過的王后,向自己的男人伏低作小,低一下頭,也沒什麽。
婢子這件破襖子封好後,娘娘去大王面前獻百家衣時就換上,再說兩句小話兒,使一些哄人的手段,只要大王心一軟,還怕娘娘不能重回枝頭做鳳凰?”
徐諾縫著百家衣,輕聲道:“我徐諾,雖是徐家嫡房長女,其實,一直也沒什麽野心。家兄其實性情莽撞,做一家之主,少了些擔當的。
可是,家父死的早,這個家只能由他挑起來,直到那時,我也不曾想過,要取而代之,我只是暗中幫襯著大哥,幸好,大哥也信我,對我言聽計從。”
徐諾手上的針線活兒停了一下,她癡癡地望著腳下漸漸枯黃的野草,過了許久,才又緩緩道:“誰料,他卻死了,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楊瀚手上。
我做事,喜歡謀而後動,可家父的早逝,不在我的計劃之中,家兄的猝亡,更是在我意料之外,倉促之間,我就成了掌握徐家命運的人,上千口徐氏親族的前途富貴、生死存亡,俱都決定於我的一個念頭……”
徐諾看向薰然,輕聲道:“你不會明白,我那種感覺。也許,那是權力,是榮耀,但是久而久之,也會讓你覺得,那是一份責任,一份擔當。全看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而我,是把它看作責任、看作擔當的人!”
薰然的目中漸漸露出尊敬之意,輕輕地道:“是的,婢子追隨娘娘有段日子了,婢子相信,娘娘同宮裡那些妖豔賤貨全然不同。娘娘雖是女兒身,卻比無數男子,還心懷高遠!”
“那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你們有多少力量可以支配?究竟能給我多大的支持?”
徐諾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枯守冷宮太久了,以致於很多人都覺得她像路邊的一棵敗草,似乎只要踩一腳,就能把她輾碎,卻忘了,至少她一身武功還在!
她那雙蘭花般的柔荑,可以讓男人銷魂,可以縫製百家衣,也可以擰斷別人的脖子。
徐諾一伸手,就已擰住了薰然的脖子,盯著她的眼睛,淡淡地道:“家兄還在時,曾在一次酒醉後告訴我,他說,我們徐家,有一股無比強大的秘密力量,那股力量,比我們明面上的徐家,還要強大!我再問,他卻不肯說了。”
徐諾的手在漸漸用力,薰然被她捏住了後頸,脹得臉龐通紅,卻完全沒有一絲的反抗。
徐諾緩緩地道:“家兄死得太突然了,這個秘密,也就隨著他一起去了,我仔細看過家兄所有的遺物,都沒有找出這個秘密來。但我相信,既然它是這樣龐大的一股力量,就不可能因為家兄的死,而與徐家徹底斷了聯系。
所以,我一直在等!
所以,我雖然敗了,卻沒有自盡以全聲名。
我一直在等它來找我,除非我對它沒有用。
那股力量是什麽?能不能讓我鳳凰涅盤、破繭重生?
別叫我失望,如果我的心死了,你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