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老淚縱橫:“三十年,三十年了啊!小錢還以為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兩位姐姐了。小錢一直認真地打理著‘隨園’,總盼著兩位姐姐能夠回來,一年又一年,每換一撥人進來侍候,小錢都滿懷歡喜地期待著,直到越來越老,我好怕再也不能見兩位姐姐一面……”
“哎,你如今也是兒孫滿堂的年紀了,怎麽還像個孩子似的。”白素看不過,上前攙起了錢多多:“多多啊,這裡叫‘隨園’,本就是‘隨緣’之意,你早該明白其中的道理才對。”
錢老員外拾起袖子擦了擦淚,哽咽地道:“是,兩位姐姐如逸鶴閑雲,旁人是遊歷四海,兩位姐姐才是真正的遊歷人間,萬事無牽礙,真正的仙人。小錢凡體俗胎,終究脫不了這一身俗氣。”
“拉倒吧,小白比你還俗氣呢,七情六欲,五感四大,一樣都不曾落下,什麽仙,你甭把她當回事兒。”小青毫不客氣地拆起了姐姐的底兒,白素瞪起了一雙俏眼:“你個小蹄子,又欠揍了是不是,跟姐姐這般無禮。”
錢老員外笑望著兩個姐姐伴嘴,那感覺就像當年剛認識她們時一樣,頓時便覺雲卷雲舒,歲月靜好,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她們,這便再無遺憾了。
錢老員外,是這世上除了蘇窈窈,唯一一個知道她們可以長生不老的人。
錢老員外叫錢多多,他爹娘給他取了這個名字,但小時候的他不但沒有錢多多,而且家徒四壁,窮得有上頓沒下頓兒的。如此的家境,遇到大災荒大戰亂的時節,自然連活都活不下去了。
十歲那年,瘦得腦袋大、身子小,簡直如同一個活體骷髏似的錢多多葬了病餓而死的母親,流著淚來到西湖邊,打算投湖自盡。他都已經閉上眼投進湖水了,卻被一個大浪卷了回來,穩穩地落在岸上。
然後,他就看到了兩位美麗的天仙子—白素和青婷。
白素和青婷收留了他,那時白素和青婷經過一番遊歷後,從天方國回來,剛回到杭州。
她們聽了錢多多的悲慘遭遇,便收留了錢多多。小青教他識字讀書,對他如同嚴父,而白素整日裡烹茶弄曲兒,女紅烹飪的,當然,少不了同各色俊彥、傑出的男子,時時“暗香流動”,玩些令人心跳的情感曖昧,活得香滋辣味兒的,倒也因此在起食飲居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如同一位慈母。
幼年失去雙親的小錢,把白素和青婷視為恩人,更視為親人,在他心中,兩位仙子姐姐就是他的親姐姐,也是他的父母雙親。他是見過小青姐姐施展馭水手段,把他從湖中救起的,小小童心中,一直認定了兩位姐姐就是仙人。
及至後來,二女打算離開當地,他那時已經成了一個十七歲的大小夥子,成了某當鋪的一個夥計,那時他在白素和小青的指點下,已經掌握了一手高明的鑒寶本領,隻候時機施展,便能脫穎而出,一鳴驚人。
聽說兩位姐姐要走,錢多多哭得肝腸寸斷,白素一時不忍,還是把二人離開的苦衷告訴了他。早在心中把兩位姐姐當成神仙的錢多多一點意外、驚訝的反應都沒有。
白素告訴他的一切,在他的理解中,就是有神仙遇到兩位姐姐,認為她們有仙緣,所以點化她們成了仙。兩位神仙姐姐在仙宮裡沒有名份,所以遊歷人間,是一對散仙、地仙。
過了些年,兩位姐姐回來了,那時他還不是杭州首富,但他已經被譽為“天下第一眼”,是鑒寶界的魁首,是天下當鋪最有威望的人,那時,他置下了‘隨園’,安頓兩位姐姐。
七年之後,又是一別,從此便再未相見,直到今天。在這三十年裡,他已成為杭州首富,他成了親,他有了孫子、孫女,開枝散葉,人丁興旺。可在老邁蒼蒼的錢多多心中,兩位姐姐依然如是,在他心裡,就是神仙!永遠都是!
……
李公甫帶著許宣先去了錢塘縣衙,交了公差,送囚犯入監,一切辦理妥當,這才喚了一個捕快給他拿著行李,帶著外甥回自己住處,荷花巷的一處宅子。一進巷子,就有一個挎著籃子的老婦人熱情地招呼:“李捕頭兒回來啦。”
李公甫向她微笑點頭:“回來啦,大娘這是去買菜?”
“是啊是啊,這位後生是……”
李公甫忙介紹道:“這是我的外甥,叫許宣,從建康來,以後就在臨安住下了。”
老婦人連連點頭,笑眯了眼:“喔,俊俏,好俊俏的一個後生,有了渾家了麽?”
許宣靦腆地道:“婆婆好,晚輩尚未娶親呢。”
老婦人笑眯眯地道:“沒娶親好,沒娶親好,我們臨安的姑娘,比建康的姑娘水靈秀氣,老婆子回頭兒幫你物色物色。四坊八鄰的你掃聽掃聽,我潘媽媽介紹的婚姻,都和美著呢。”
甥舅倆點頭哈腰地把熱情的潘媒婆給讓了過去,前邊扛著行李的捕快如蒙大赦,趕緊繼續前往。不過隔牆有耳,雙方這一番對答,已經被一個街邊擺地攤賣棗兒的小販聽見了,兩人還沒到家,李捕頭家來了親戚的消息就傳開了。
李公甫一邊走一邊對許宣道:“你到了家且先住下,明兒個我就尋一家藥店,介紹你當坐堂醫。只是你現在沒有名氣,年紀又輕,不能服眾,一開始不方便往大藥堂裡介紹。舅舅雖有人脈,最終還是要看你的本事。”
許宣信心十足地道:“舅舅放心,宣兒自忖如今醫術已經超越父親當年。只是在建康已經做了仵作,想去當個坐堂醫,在建康也沒有哪個醫館肯收,都覺得晦氣。”
李公甫笑道:“不錯,殮屍的仵作去做郎中,哪個病人敢找你看病?你記著,若有人問起,千萬別說自己在建康做過仵作。隻說幼隨名醫在棲霞山研習,如今藝成下山便是。”
許宣忙道:“多謝舅父提點,宣兒省得。”
“頭兒,到了,小人這便回去了。”搬東西的捕快停在一處門前回首叫著。
這是一幢兩層的小樓,不大,但也精致。
李公甫點頭道:“辛苦你了,你自去吧。”
許宣急忙上前接過包袱,李公甫在懷裡摸出鑰匙,那鑰匙一共三枚,一大兩小,大的自然是開門上銅鎖的鑰匙,小的則是家裡箱籠的鑰匙了。李公甫開了門,便帶著許宣進去。
這巷中都是熟鄰居,幾十年也難有變動,頂多是父子傳承,新老更替,一旦來個生人,很快就能家喻戶曉,所以李捕頭有個做郎中的俊俏外甥定居本地的詳細消息,很快又傳開了。
郎中,那可是一份既體面又安定的工作,這位許宣又是一個年輕俊俏的後生,尚未娶過親,荷花巷裡一共三個媒婆,另外兩個得到信兒晚的登時也聞風而動了。都說姑娘不愁嫁,可要嫁得好,也不容易。
媒婆兒這行當,競爭也是蠻激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