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大孝鬼王的死士低聲囑咐道:“大家都動作麻利點。要是鬧出動靜,誰都別想活。”
潮濕的泥土地上,腳印已經重疊在一起分辨不出了。行色匆匆的一行人,借助火把微弱的光線緩緩前進,像是黑壓壓的一群蟲蟻,體內卻包含著劇毒。
黑暗中,一塊蒙著器械的黑布悄然掉落,墨門製造的弓弩露出真容,領隊的死士趕緊小跑幾步,急忙掉落地面的黑布,鋪蓋在弓弩之上。之後他板著臉,告訴運送器械的死士:“今時不同往日,大家都仔細點,別露了破綻。”眾人害怕的不敢抬頭,連忙低下頭來俯首稱是。
頭頂幾尺之上,就是燈火通明的交易中心。與那裡相比,這裡像是一片墳墓,死一般的寂靜。每個死士都屏住呼吸,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就連車輪滾在土地上的聲音,也盡量保持在最小。
目標:三區運河!
這一邊,楊陌和楊千雪躲在暗處觀察,看著一車車的墨門器械被運出,兩個人對視一眼,暗道譚笑生的計劃果然靠譜,對方一動,他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只見那一車車墨門器械用黑布壓著,忽然一陣冷風吹過,黑布被風吹起,似有凜冽的寒光一閃而過,在鬼市陰森森的光線下格外刺眼。楊陌和千雪暗吸了一口涼氣,互相看了看對方,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楊陌向楊千雪遞個眼色:現在就動手?楊千雪豎起手指,在楊陌眼前搖動,又瞪了他一眼。楊陌訕訕,倆人原本說好了,找到這批貨,確認確實是墨門軍器之後,便只需要傳回消息,等待譚笑生的人來接應。畢竟這是鬼不收的地方,墨門的援兵未到,貿然動手確實不妥。
只是,一想到在北疆戰場上,就是這些鬼不收偷運出去的軍器,傷了許多無定軍戰士和墨門武者,楊陌心裡這口氣就堵得慌。
他正憋氣,手心忽然一涼,側目看去,只見楊千雪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朝他打著手勢:我去給譚笑生送信,你盯著這些器械。
楊陌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個問題:那我們在哪裡會合?
楊千雪朝他笑笑,卻不說話,轉身就要走。楊陌有點著急,捉住她的手不放。楊千雪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在楊陌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
楊陌這才反應過來,從小到大,楊千雪幾時想找他會找不到的?
大悌鬼王氣喘籲籲的跑到大孝鬼王的居所門口,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多狸的那句:“或許,這件事情大孝鬼王可以幫上你。”
多狸雖然身為女子,說話也是如清風細雨娓娓道來並沒有刻意板起面孔耍威風,但她身上自有一種難言的氣質,讓大悌一見就心生畏懼,從心裡願意聽從其調遣。所謂王霸之氣並非虛妄,至少在這個女子身上,得到了充分應驗。
大孝門前的護衛已經發現大悌,連忙參拜迎接。大悌鬼王的大手隨意一揮,示意他們起身,緊接著便開口詢問:“你們大王現在在哪裡?”嘴中一邊問就一邊往裡面闖。
雖然兩位鬼王平日裡關系親厚,但是大孝為人奸詐,最怕別人暗算自己。就算是對大悌也同樣加以防范,此時見他向裡闖,守衛連忙橫在大孝面前,口內說道:“鬼王你現在不能進去,我們大王睡覺之前特意囑咐了,在他沒睡醒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闖入。”
大悌鬼王勃然變色:“某家與大孝不分彼此,我來他的地方,還用得著你們點頭?”
就在他幾乎準備硬闖的時候,庭院中傳出一陣響動,大孝鬼王八尺有余的修長身高出現在眾人眼前,伸著懶腰走出自己的房間,只見他面色紅潤,神色輕松,看樣子一定是睡了個好覺,臉上的燙傷也消失無蹤。顯然他也不是一味嗜睡,只是借睡眠調養傷勢。四大鬼王除了譚笑生以外,每人都有獨門絕技在身。雖然大孝、大悌的武藝不及大忠,可是自家的拿手本事也是有過人之處。
他看著大悌皺起眉頭:“大悌,你來我的家裡鬧什麽?”
“大孝出大事了!”大悌衝進院中,標志性的一字眉再次高高挑起,一開口就直入正題,他壓根就顧不上身邊的手下,衝到大孝身前低聲說道:“那些鬼爪居然還在,而且為大義所用。大義可能要用這些人對付我們!”
“然後呢?他要用鬼爪和我們火並?你想想鬼爪的歲數,就算他們再厲害,如今都是老弱殘兵,未必就能勝過你我手下的青壯。再說大義是講規矩的,他要動手總要有借口,難道無緣無故就開戰?如果那樣他在大忠死後直接動手就是了,又何必等?”
大悌鬼王搖頭道:“不可大意!墨門器械的事就是他的把柄!鬼不收一項規定就是不允許參與到地上的爭鬥,偷運器械怎麽算也是犯了戒律,如果被他抓住把柄,咱都沒好日子過。”
“就憑他?”大孝鬼王冷笑一聲,隨後長長呼了一口氣,“你說的這些我其實已經想到了,已經吩咐手下的人將墨門器械從一區偷運出來。他沒了證據,又能把我們怎樣?”
大悌反而顯得更加不安,不停的轉來轉去,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大孝啊大孝,不是我說你。偷運出來又不代表就徹底安全了,在這批器械沒有交付到草原手上的時候,就都不能算徹底的安全,你啊也別高興的太早了。”
其實在大孝的心中,他也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雖然嘴硬但是卻還是忍不住的松了口:“那,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要做點什麽呢?”
“唉!”大悌鬼王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雙手抱著頭不斷的歎氣。
現在倒是大孝鬼王變得著急起來,起身站在大悌鬼王的面前,他的影子覆蓋在大悌的身上:“你說你這個人,剛剛我不搭理你的時候,你自己一個勁兒的說個不停。現在我讓你說解決辦法你倒不說了,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麽辦啊。”
大悌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神中盡顯無奈:“兄弟,不是我不告訴你,是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的面對面站著,大孝時不時用拇指揉著太陽穴的位置,不知道是因為昨天的大酒,還是因為器械的事情而頭疼。
大孝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五官緊緊擰在一起,突然眼中泛光,啪的一聲將手拍在大腿上:“行了,你放心吧。這件事我自有辦法解決。”說完就往外面走。
大悌鬼王還未從悲傷的情緒中反應過來,卻緊緊追問著:“你能有什麽好辦法啊?”
“這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得了。”
“唉!唉!你這人!唉!”大悌鬼王望著大孝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心中卻有些輕松,怪不得多狸指點他來找大孝,原來還真的有辦法?
一區的營帳裡,火焰柴火霹靂吧啦的響著。譚笑生呆著鬼爪,整頓著一區。他原本已經確定墨門器械存放位置,可是帶兵殺來時卻發現器械盡數失蹤。對此他倒是不著急,有楊陌姐弟在,怎麽也不會讓東西飛走。只不過借此機會立威外加清除大孝、大悌的黨羽正當其時,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部下站了一片,個個卻都垂頭喪氣著,有些人閃爍著雙眼,不知道心裡究竟在想著些什麽勾當,然而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在瑟瑟發抖了。
他們集體背著手,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出乎一致的統一,都是緊縮眉頭。就在這看似一平如水的氣氛下,沉默已久的譚笑生終於發話了,就如一粒石子投入湖中震起無邊漣漪:
“所有人給我聽著!先前我前去遊歷江湖了一陣子,有些人便以為我不會回來。如今我不但回來,還要重整鬼不收!之前你們做過什麽,自己心裡有數。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我就是你們的報應。不管善惡,都要算個清楚。勾結外人私運貨物,這個罪過是什麽,大家心裡都知道。只是有些人以為我抓不住人,還有人認為我不敢動手用刑所以才肆無忌憚。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到底敢不敢!”
底下的人全都斂聲屏氣,不敢多說一句話,甚是故意壓低了喘息的聲音,就像是生怕被鬼王捉住痛腳,施展雷霆怒火。
“那些被大孝收買的人已經被抓到了,就在門後等候您發落呢!”一名鬼爪前來報信。
譚笑生冷哼:“哼!好!帶上來!審!”
“是!”鬼爪退下,不多時便帶了幾個漢子上來,那幾個漢子早已面無血色,戰戰兢兢,甚至不敢抬頭,生怕又觸怒了譚笑生。
那鬼爪一推搡,漢子們便跪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譚笑生一撩衣服,坐在正當中的太師椅上,靜靜地看著她他們,良久到:“說,之前存放在一區的那批器械到哪兒去了?”
大漢拜伏在地,大臂的肌肉因充血而微微發抖:“鬼王說的事情,小的真的不知啊!”
“不知道?這種話你覺得能騙過誰?難道你還要我幫你想想?這也不是不行,不過其中滋味怕是不好受!我向來反對濫用私刑,可是如今為了查出真相,也顧不得那許多了!鬼爪的手段你們都很清楚,真要讓他們出手麽?”
“鬼王容稟,小的真不知道那批器械去處。我承認我收了大孝的好處,可是這等大事小的是沒資格知曉的呀。”
另一大漢也跟著喊冤:“是呀!小的們也是聽命辦事,這等機密大孝不會對我們說。小人鬥膽說一句,那批貨現在追還來得及!”
譚笑生陷入了沉默,那些大漢見此事有門路,便紛紛皆開口附和:“是呀,大王,我們真的是很冤啊大人!”
可是鬼爪眾人卻不吃他們這套,一名鬼爪冷聲道:“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我用些手段,你們就能想起點什麽了。”
譚笑生並沒有直接就作處罰或者指示,而是轉過身去不再往這裡看,顯然是默許了鬼爪動刑。
此時又一名鬼爪走進來:“鬼王!楊姑娘求見。”
譚笑生眼中冒出亮光,猛然抬頭:“快快請進來!”
楊千雪風風火火,走進來便說道:“我與楊陌追蹤到了那批武器的下落,楊陌跟著他們,我來送信。”
譚笑生略微思索,將楊千雪拉至隱蔽之處,兩人紛紛背對眾人:“你來得正好,我這就調動人馬,給他來個人贓並獲!”
楊千雪問:“你覺得他們會去哪?”
譚笑生沉吟片刻,說道:“要運走這麽大的一批器械,其他小路必不可走,必然是通過水路,而三峰閘便是這批器械的進入運河的必經之路。”譚笑生望著三區的方向,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們即刻調動所有能調動的人手,趕往三峰閘!”
楊陌跟著車隊一路摸索,這一路上躲躲閃閃隱匿身形氣息倒是也沒被這些死士發現。這時候,只見那車隊七擰八拐,在拐到一個路口之後,終於走到了倉庫附近。不遠處,則是一處運河船閘,原本從地下各條暗河湧來的水流,經過這船閘的梳理,一下子就成為一條可以通航五百石以上大船的運河了!
楊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如果說沒猜錯的話,這倉庫內應該有重兵把守,隨後,這批貨將會通過運河送走。假若這時再放任不管下去,要是等到這一車器械被押送進了倉庫,恐怕就很難再收回來了。
楊陌心急如焚,腦子裡生出一個又一個念頭,旋即又被一個個否決,眼下他勢單力孤,還真的玩不出多少花樣來。眼看時間流逝,楊千雪和譚笑生卻遲遲不出現,那邊幾條大船都靠上碼頭,開始裝貨了。
楊陌正準備孤注一擲,忽然眼前一亮。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