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看著王景心中疑雲叢生。自己是叔父一手拉扯長大,對於叔父很是了解。他此刻的眼神、語氣都不正常,絕不是站在一個公正的角度,為聯軍謀劃前途的樣子。再想想之前盧龍鎮的事,王佑心裡就越發起疑。他發現自己身份變了,可是能信任的人卻少了。不管是父親劉威揚還是眼前的王景,似乎都戴上了一張面具,讓自己看不清他們的真面目。他乾脆開門見山:
“叔父,您有什麽事情瞞著侄兒?”
“殿下何出此言?老奴是在幫殿下讚畫軍機而已,哪裡有什麽瞞著殿下的?再說如今殿下已經認祖歸宗,你我之間主仆名分乃是定數,且不敢再提叔父二字,否則老奴會折壽的。”
“我說過了,沒人的時候您依舊是我的叔父,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從小到大都是叔父教我,包括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和您學的。您覺得您能瞞過我的眼睛?您現在的眼神就在告訴我,您在說謊!”
王景並不畏懼,反倒是微微一笑:“殿下,老奴還得告訴您一件事,您要想當皇帝,就得學會很多事看破不說破。尤其是軍國大事更是如此,有些事您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只要最後的仗打贏了,真假又有什麽關系?據老奴所知,楊陌這人不識抬舉,可是拒絕了殿下的好意。他已經不把殿下當朋友,殿下又何必管他的事?”
王佑冷聲道:“叔父這般說,這酒菜的味道就越發不對了。楊陌和我的交情如何是一回事,戰陣又是另一回事。前敵之事關系著家國存續豈容私心作祟?”
“私心未必能害公務。”王景依舊不動聲色,微笑說道:“他們墨門武者上了戰場,就是準備死的。尤其楊陌還是冬至小隊成員,陣亡於戰場就更是再尋常不過。他死了有什麽關系?只要能把軍情查探明白,一切都不影響。殿下想想看,他是什麽身份?為何整日能在陛下面前出現?乃至還給陛下當起護衛來了?這等蹊蹺之事本不該發生,我們現在所作所為,是讓一切回歸正道,這又何錯之有?殿下不妨好好想想,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王佑也知,單純從辦法看,王景說得沒什麽錯。同時調查落魂嶺和神狸大軍,是確定劉威揚推測是否為真的最佳方法。按照正常情況,也確實是這樣分派人手最合理。可是從王景方才的眼神看,他分明是有後招,可以保證楊陌去了落魂嶺就一定回不來。看似公平的安排,就是為了借刀殺人,而殺人的原因則是因為楊陌和父皇走得太近,這個理由也未免太過兒戲,自己的心裡也難以接受。
他也知道王景的手段,既然已經動了這份心思,肯定就能把事情弄成板上釘釘。因此匆匆填飽肚子之後,王佑便借故離席,一路跑去找楊陌,準備先設法跟他說明,讓其千萬不要答應去落魂嶺。不想到了地方才發現楊陌沒在,倒是有其他幾名墨門武者留守。那名留守的武者見王佑來,也頗為奇怪:“阿陌被叫去陪陛下吃酒了,殿下莫非不知?”
“楊陌被叫去陪父皇吃酒?”王佑神色微變,隨後又強做鎮定,微笑道:“這……這我當然知道,只是以為他吃完了該回來了。”
“我們也以為殿下也和阿陌在一起陪陛下吃酒,沒想到居然只有阿陌。”那名武者也是一副迷惑表情:“真不知道陛下和阿陌在說什麽,不過殿下既然來了,就請在這裡等等,估計阿陌也快回來了。畢竟他和陛下,也沒什麽可聊的。”
是啊,他和父皇有什麽可聊的?王佑的頭腦已經變得一片混沌,之前的想法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問題:父皇為何趕走了自己,又把楊陌叫去吃酒?他們之間到底能說些什麽?又為何要瞞住自己?再說,正如這名武者所說,就算有什麽言語,自己身為殿下又是楊陌好友,也該在場陪同,為何特意把自己趕走?王佑心中莫名升起一個念頭,劉威揚和楊陌更親近,自己只是個外人。對自己的信任重用,無非是天子重用能臣而已,至於繼承天下這種話,到底有幾分為真幾分為假,又有誰說得準?或許叔父的話是對的,楊陌的存在對自己來說弊大於利。
他又莫名想到了盧龍鎮,那種種異常以及叔父在裡面的蹊蹺表現,再加上楊陌的出身履歷,一株毒花在王佑心中迅速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就在這時,楊陌也滿面紅光地從外面回來,見王佑在此也很是詫異。王佑裝作無事,把楊陌拉到外面問道:“父皇找你有何軍情吩咐?”
“軍情?沒有軍情啊。”楊陌很是詫異:“陛下只是和我閑話家常,問問我在雲中吃什麽喝什麽?大家平日如何相處而已。倒是對我說了,後面我要配合梟衛行動,一切聽你調遣。”
閑話家常?這四個字就像是小匕首,在王佑心口狠狠戳了一記,讓他的心裡越發難過。乃至楊陌的模樣,在他眼裡也變得越發可惡。下意識地想把王景的安排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父皇既已吩咐楊陌服從自己安排,那麽楊陌出了閃失,是否會拿自己是問?縱然這種可能不高,可是不怕一萬,也怕萬一。
王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和善,微笑道:“我來就是和你說這件事,此事關系重大,你可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