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 第三百零二章 挽歌（十三）

  楊烈的身軀在風中緩緩消散，他的衣衫仿佛經歷了千年一般，北風一吹就成了無數碎片隨風而去。伴隨著衣衫一起散去的，還有楊烈的軀殼。片刻之後，這位南曜劍神，這位一劍震千軍的絕世武者就那麽隨風而散，消失的無影無蹤。乃至不少人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場眾人唯有破軍隱約能猜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一種可以隨意使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武功。不管功法是否高明，也不管w威力是否強大，其都要遵循個基本原則：威力越大付出越多。哪怕是破軍的暗殺劍，看上去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其修煉時所付出的代價同樣非常人能及，施展時也需要自身有強大力量作為支撐，楊烈自然也不例外。

  正常情況下，他自身修為通玄，施展劍法的消耗完全可以禁受得起，更可以通過呼吸、吐納乃至進食、休息等方式得到補充，不會感覺到無以為繼。這也是他身經百戰，卻從未有後繼乏力表現得重要原因。

  可是這次他帶領墨門弟子中計在先，面對強敵於後。轉戰數百裡不得食水，又要分心照顧一乾弟子門下，盡自己所能護衛他們安全。饒是楊烈修為再高，也終歸難免受傷。其雖然看上去未傷分毫，實則身負內外傷數十次。更重要的是，由於神狸人采取的極端戰術，讓楊烈一行得不到補給。他又關心門人，僅有的食水都給了門下吃喝，自己水米未曾沾唇。人是鐵飯是鋼，連番苦戰沒有食水補給，就算是鐵人也支撐不住，楊烈此番身心疲憊傷勢發作，一身本領首先就要打幾分折扣。

  而他所施展的這門劍術，顯然也超出了他身體的負荷上限。要知，當年墨門先祖創出這門絕技之後，也沒用過幾次。只在反抗天命鐵騎的時候，曾經一劍斬千軍，成功逆轉戰局轉敗為勝。但是在那之後，墨門先祖也一度銷聲匿跡，據說就是因為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休養。

  楊烈的修為再高，也不能隨意施展這門武技。他使出這道劍氣固然是人在絕境中一朝頓悟，領悟到了更高的境界，可是他的身體並沒有跟上修為。這道劍氣對於楊烈而言，也屬於勉強施為，乃是以燃燒元氣以及生命為代價，才能把王者之劍施展得如此完美。身為劍客，他這生命中的最後一擊務求完美展現劍術境界，並沒有顧及自身，是以火未能燒到破軍身上，柴已經燒光。

  這裡面更有一根伏線，便是當初貪狼設局謀殺楊烈時，與破軍兩人聯手對楊烈造成的影響。當時的貪狼成功對楊烈神魂造成傷害，這種傷害雖然不致命，持續的時間卻足夠長，治療起來也非常麻煩。尤其墨門沒有專門的術法修行者，想要治這種傷就更為不易。

  楊烈抽不出時間閉關，以無垢劍心滌蕩神魂把貪狼的邪力驅散，加上這種損傷在平時戰鬥中並沒有什麽妨礙，楊烈也就難免大意。直到這次他施展出王者之劍，全身功力化入劍氣之中，那道邪力失去壓製，便如同毒蛇般竄出給了楊烈一記致命的暗算！

  破軍知道，如果不是楊烈之前消耗過大且沒有補充，如果不是貪狼之前那一擊，自己此刻已經死了。他之前還為自己的算計沾沾自喜，此時卻覺得意興闌珊，仿佛剛剛做了一件愚不可及之事又無從彌補。在布局圍殺這隊人馬時，破軍根據每名武者弱點，設計了不同的殺法。落到楊烈身上時，他也得承認楊烈自身毫無破綻可言，但是他在破綻上還是做了標注：墨門弟子便是他最大的破綻。只要這些弟子在，楊烈就會保護他們，甚至不惜自己受傷。

  當時寫下這一切時，自己還在暗中恥笑楊烈的愚蠢，這時卻意識到愚蠢的乃是自己。正是楊烈的這種操守、性格，才能揮出方才那一劍。自己雖然不會犯這種錯誤，可是那又怎麽樣？這一劍自己這輩子也練不成，甚至連觸摸這個境界的資格都沒有了。

  楊烈雖然壯志未酬便隕身戰死，但是他這一劍並非沒有意義。破軍確實活著，可也只是活著而已。楊烈這一劍劍鋒未至，劍氣已經入體。光明正大的劍氣，將破軍身上的功力化去大半，更將他一身經脈摧毀四成有余。 雖說性命無恙，但是功體被毀，一身本領只剩三成不到。於破軍而言，基本相當於功力盡失。再加上方才被楊烈斬殺的那些精銳部下，這次行動固然達到了殺死楊烈的目的，可是自己一方所付出的代價，也遠遠超出預估。

  想到此處，破軍隻覺得意興闌珊。之前的雄心壯志，此時盡數隨風而去。他甚至開始為楊烈惋惜，這樣一名劍客，不該以這種方式死去。如果能讓他像一個劍客一樣謝幕，或許才是更好的收場。至於自己，怕是連死得像個劍客的資格都沒了。現在的自己雖然依舊有劍在手，可到底有沒有資格算作劍客就只有天知道。

  一名部下上前問道：“剩下這幾個墨門弟子怎麽辦？”

  破軍揮了揮手：“送他們上路。矩子已死，他們也沒必要活下去。一會記得把他們風光厚葬不可折損屍體，這是我們對英雄應有的尊敬。至於這些神狸人，能用的就都做成不死軍，不能用的留下喂狼。神狸的大隊人馬不知幾時就會殺回來，不死軍總是越多越好。”

  楊烈一死，墨門眾人就失去了主心骨。不管再怎麽搏命，也不可能殺出眼前的天羅地網。剩下的無非就是戰鬥拚殺，直到死亡而已。破軍對於接下來的殺戮失去了興趣，他現在隻想找個無人之處潛心修煉修補劍心，爭取盡快恢復自己的修為。

  他有個預感，楊烈的死不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相反，倒是預示著一個時代的開始。神劍碎裂，萬劍同悲。不知有多少新劍會應運而出，繼續阻擋西曜的腳步。

  這一晚，墨門矩子，南曜第一劍客，劍神楊烈。連同身邊得力弟子一同戰死於無名沙漠之中。至死為止，共斬殺神狸武士一千三百余人。這一晚，劍神隕落天地同悲。九天十地，都等待著新神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