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瓜的嫌自己的瓜不好,顧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操作。
邱琴依舊只是坐在她帶來的小凳子上,固執的守著攤位,不再開口。
她知道丈夫婆婆的心思,紅旗大隊知青點有好幾個以前跟她玩得好的。
人家是出於善心講道義,每次邱琴過來趕集他們都會好心的把東西買光。
結果邱琴的婆婆卻是更加的得寸進尺使壞,這些家裡吃剩下的不好的瓜都讓她帶出來,就是打著賣慘讓那些知青買回去的主意。
別人還好,邱琴知道這個新來的女知青跟葉美華也是朋友,她就更加的不想坑人了。
而出來擺攤的邱琴背上的籃子裡,是她不滿周歲的閨女,她一直都是背著閨女乾活的。
所以越發顯得蒼老,而且背脊,已經逐漸的彎曲。
而她背上背簍裡的那個孩子,十分的瘦弱一雙大眼睛幾乎佔據了大半個臉龐。
孩子一雙骨瘦嶙峋的小手卻是放在嘴邊,舔著舔著,嘴角流出了許多口水。
顧晚心情十分的沉痛,可是面上不顯。
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卻是變戲法似的拿出幾顆奶糖。
其實是從她紅包群的儲存櫃拿出來的,她先剝了一顆直接放入邱琴的嘴裡,因為動作快對方沒有防備所以一下子就成功了。
剩下的幾顆糖,顧晚都放入了邱琴的掌心,“孩子還小不能吃這個糖,你可以用開水泡了給她喝。”
猛然充滿口腔的甜味讓邱琴也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卻是有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已經好多年好多年,沒有嘗到過“甜”的滋味了。
對於邱琴的反應,顧晚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只是看著她身後孩子的眼睛忽然想起。
昨天晚上她在紅包群搶購到一大包奶片,跟奶糖比起來,孩子稍微吃一點應該沒關系吧。
然後顧晚又拿出一板奶片,扣出其中的一顆,雖然還是嫌棄自己的手指頭不乾淨可是她知道目前做不到更好。
直接把奶片捏碎了,然後小心翼翼的分別喂入孩子的口中。
孩子的小嘴蠕動了一下,接著卻是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啊——呀——”
她還不會說話,沒有吃過糖,更不知道甜該怎麽說。
可是她臉上那幸福的笑容,是自打出生到現在,邱琴第一次看到的。
忽然她覺得,似乎,一直以來她的堅持是錯的。
鼓起了好大的勇氣,邱琴想要跟顧晚說話,可是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顧晚也靜靜地看著她,半響,終究只是無奈的轉身。
不過走之前,她把那板奶片都給了邱琴,讓她留著喂孩子。
顧晚胸中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卻是沒有其他的辦法。
像是這種情況,她救只是一種可-能,最重要的是自救是女性的覺醒啊。
結果這個時候,顧晚身後卻是又傳來那個細弱的聲音:“明天你能讓美華去一趟我家嗎?我有點事想要拜托她,顧知青,麻煩你幫我帶句話。”
顧晚點頭同意,這次是真的騎車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身後,邱琴盯著離去的身影看了很久很久。
顧晚的故事在永豐公社都是出名的,真假千金、被人從省城大院趕出來,可是卻能鼓起勇氣下鄉而且在鄉下照樣能把日子過得好。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有這樣的勇氣膽量,可是她為什麽卻是認命了屈服了?
孩子嘴裡的奶片已經添光了,可是那美好的滋味仍舊留在口腔中,所以孩子仍舊在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那股味道。
趕緊的,邱琴學著顧知青剛才的做法,把奶片捏碎了喂孩子。
然後看到了孩子臉上,更加燦爛的笑容。
那一刻,邱琴忽然想通了,她才是孩子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依靠。
如果她自己都不能振作起來,別人又如何幫她?
顧晚回到家的時候,剛好看到顧海從外面進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從知青點那邊回來。
其實現在顧家上下對顧海還有葉知青的事情都心知肚明,但是因為那兩個人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其他人也都只能跟著裝傻。
黃春蘭現在每天去上班高興的要死,已經懶得計較兒子是不是要娶一個知青。
不能下地乾活無所謂,女知青有文化,也許這樣以後還可以幫他們家生出更聰明的娃?
倒是顧晚十分理解葉美華的顧慮,特別是在見識了邱琴婚後的悲慘狀況之下,女知青難以下定決心和當地人處對象也是可以理解的。
哎呀,顧晚拍了拍腦門,差點給忘了。
她乾脆拉著顧海一起去找葉美華,轉達了那句話之後顧晚還補充道:“我看那個邱琴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她就沒有哪天對勁過。”葉美華撇嘴,有點不高興。
其實在邱琴結婚之後,她和另外幾名知青好幾次登門拜訪,想要知道邱琴在婆家日子過得到底如何。
可是每一次過去了,不說邱琴婆家人的嘴臉,她自己每次也是沒有好臉色。
久而久之,葉美華他們自然也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
每次去公社包幹了邱琴賣的蔬菜,那是出於心底最後的情誼,可是說真的葉美華根本不願意再去邱琴的婆家受氣。
顧晚勸她過去看看,出於一種女性的直覺。
“你都說了她性情高傲,即便在婆家過得不好也從來不向你們求助,可是這次——”說著,顧晚停頓了一下,“去看看也好,我怕以後你的心裡會留有遺憾。”
對上顧晚的眼睛,驀地,葉美華也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無頭蒼蠅一般的,馬上就打算過去。
這次顧晚阻止了她,“憑著你一個人去,萬一遇到危險情況,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反正顧海肯定會擔心葉美華,而顧家其他兄弟也在家,一起去壯個膽更好。
結果出面阻止他們的是周衛紅,葉美華眼眶都紅了。
“你什麽意思,大家都是知青,難道不應該互幫互助?”
“正因為都是知青,請男同志跟我們一塊兒去,效果更好。”周衛紅一臉的認真。
而且她也明說了,“我們”,意思是她也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