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均隻想知道:“林總,您身體沒事?”
林清耀摸了摸鼻子,像是心虛,老男人咧嘴笑:“不是都跟你說了沒必要治嗎?”
“那剛剛說……”
“哦。”林清耀擺了擺手,滿不在意,“我說我快死啊?這明天死,後天死,幾十年後死,都叫快死了,我要是有事,我還會喝酒嗎?不過,你方便的話,幫我介紹個靠譜的律師,做遺囑公證的那種。”
“遺囑?”
“對啊,人老了都得防著兒女,林頌被我寵壞了,心肝黑,她弟玩不過她,我得給小仔留點老婆本,我在福興的股份倒是都可以給林頌。”
周其均不喜歡林清耀說的這句話。
這就是他伊媽和林頌自己說的,備受寵愛,無憂無慮?
周其均有點生氣,語氣刻薄:“林總,您的那些股份,本來就是林女士的吧?還挺神奇的,林老先生一去世,您就有錢入股福興了,中彩票了?還是天降前嶽父遺產了?”
林清耀聞言,沒有生氣,還笑了:“你在為林頌說話啊,周律師。”
周其均說:“不是,我是做法律的,我為正義說話。”
林清耀哈哈大笑,好像第一次發現這個冷冰冰的木頭挺有意思的,應該是第二次。
上一次還是兩人一起薅餐廳的免費停車。
……
新的一周,周其均沒再收到林頌送來的玫瑰花了,陽台上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花瓶,折射的光線,都帶了幾分冬日寒意。
這一周,林頌也不再發消息給他了,周六,她的朋友圈更新了,帶著定位,文字寫著:消消氣,出來玩!
林頌駕車去隔壁市的漁村,看望蘭阿婆。
她的車子才進村,就有人遠遠認出她,熱情道:“哎喲,這不是頌頌嗎?”
林頌靠邊停車,原本坐在小板凳上閑聊的阿公阿婆們也都站了起來,圍著她的車,噓寒問暖。
“頌頌最近是不是工作忙?都瘦了。”
“我早上才跟秋蘭講起你,村裡好多海員都不出海了,在家半年多了,也沒上船。”
一個有眼色的小朋友一邊朝著蘭阿婆的老厝飛奔,一邊大喊著:“蘭蘭阿嬤,頌頌姐來了。”
林頌下車,打開後備箱,滿滿當當都是她帶來的禮品。
高鈣奶、水果和她給小朋友準備的旺仔大禮包,她一般三四個月才來一次,每次來都會給蘭阿嬤的鄰居們送點小禮品。
蘭阿嬤拄著拐杖,站在家門口,笑眯眯地看著林頌。
盡管年事已高,滿頭白發,依然梳得整整齊齊,簪著一頭花,一身老式褂子。
林頌也笑了起來,抱住她的那一瞬間,眼眶卻濕潤了下。
“阿嬤,阿婆。”
蘭阿嬤拍了拍她的後背,就像接小時候的她放學那樣,牽起她的手,慈祥道:“先吃飯。”
林頌請了隔壁厝的小媳婦照顧蘭阿嬤,但蘭阿嬤不喜歡家中一直有人,所以小媳婦每日就過來做做飯,打掃衛生。
吃完飯後,林頌扶著蘭阿嬤在院子裡散步,她猶豫著再次邀請:“阿嬤,跟我回榕城,我給你養老好不好?”
蘭阿嬤很年輕就守寡了,海員丈夫去世後,她一直沒再嫁,無兒無女。
林頌還沒出生前,她就在林家做保姆,一直到伊公去世,林清耀再婚,蘭阿嬤就離開了林家。
蘭阿嬤說:“不習慣,老了落葉歸根,這裡挺好的。”
“關青松呢?”
這是十來年前,蘭阿嬤回村後,村裡宗親掛在她名下的一個小孩,但關青松很孝順,畢業後,為了方便照顧蘭阿嬤,就在鎮子上工作。
不過兩年前,工廠的一場意外讓他沒了左小腿。
提到關青松,蘭阿嬤有些猶豫,問林頌:“你廠子裡還招工嗎?頌頌,你看要是青松可以,他腿那樣,很多地方都……”
正巧關青松從外面回來,他拄著拐杖,是羞憤:“阿嬤,不用,我會找到工作……”
林頌本身就在招人,問道:“你之前在鋼廠做財務嗎?”
“嗯。”
“你把簡歷發給我一份。”
“不用。”他咬牙,也是有自尊心的,“頌頌,你不用看在阿嬤的份上,施舍我,你給我換假肢已經……”
林頌笑了笑:“你有殘疾證吧?”
關青松愣了下:“有。”
“那就行,可以減稅。”林頌一心想省錢。
兩人認識多年,她走過去,費盡地摟住關青松的肩膀,又豪氣萬丈地說了那句話:“跟著林總,吃香喝辣吧你。”
關青松下意識轉頭看林頌,他失去的左小腿突然好像又有了陣陣刺痛。
他隻問:“船廠不是要倒閉了嗎?”
“是啊,所以你現在工資三千。但你要做財務管理系統,搞財務精細化,搞定銀行貸款,要會填坑。”林頌上了一陣子的課,就隻記住了這些乾巴巴的名詞,“現金流保障,成本約束,運營合規,風控,績效考核……”
簡直是異想天開,厚顏無恥。
但關青松這才笑了起來:“我要是會這些,我還會找不到工作嗎?”
林頌在想,要是關青松都去了榕城,那蘭阿嬤也會跟著去榕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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