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聖上都無法改變這一切,誰又能?
現在昊國經歷大創,皇帝皇嗣宗親盡遭擄掠,朝廷也崩塌,亂世已至,常人已經活著很難了,他們這些人又能做些什麽?
“那個位置其實誰來坐都不要緊,我想的只是改變,徹徹底底地改變。而不是你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做了些事,扭頭卻發現被人改了,你無能你悲憤,卻什麽也做不了。就如同當初權少保與楊變在汲縣,竭盡全力,但又有什麽用呢?”
元貞笑著,說出的話卻極為悲涼。
也是確切實在的親身體會,一次次竭盡所能,一次次被潑冷水,最後發現什麽也改變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來到襄州。
她改變不了那裡,那就找一個地方來改變。
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這話聽起來很不對味,但她騙不了自己,她就是這麽想的。
更甚者,再細究一些,當下這種局面,北戎及慕容興吉確實在其中佔了主因,但她何嘗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
她以楊變為刀,在絕境中將局面逆轉成了有利自己的方向,再進或再退一分都不行,眼下就是剛剛好。
被她當刀的那個男人,心知肚明,卻一言不發,隻按照她說的去做,不聞不問。
相對比大舅——倒不是說舅舅不好,只是終究每個人都沒有每個人的想法,想要獲得旁人的認同,便需要讓對方感同身受,去理解自己。
這麽一想,她和楊變這就是兩情相悅吧。
糟糕,她又想那個男人了。
“我晾著那些人,也並非真晾,只是希望他們能認清自己的位置,這樣才有助於之後要做的一些事。用他們不是不可,只是需要他們改掉以前那種思路,若真是還打著把原來那個朝廷,又挪了個地方來的想法,還妄圖屍位素餐,壓在旁人頭上作威作福,不用也罷。”
“那聖上——”
“只能說眼下不是時候,也沒有機會,若以後有了機會——”元貞聲音低了下來,“他到底疼愛我多年,我也想以全孝道。”
堂中安靜了下來。
久久——
蔣拯突然長出一口氣,道:“舅舅老了,腦子不如你們年輕人,你們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隻管把當下的事做好便是。新城那還有些事,我也是抽空而來,先走了。”
元貞和蔣旻目送著他離去。
“爹他其實已經讚同了你的想法,只是他從小接受的便是忠君忠國的思想,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元貞點頭道:“我懂。”
“那就好。”
蔣旻又道,“對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說起正事,元貞也拉回了注意力。
“我覺得還是因地製宜吧。以前我總想,人讀書到底有什麽用?那些人苦讀詩書數十年,就為了考上科舉,當上大官?考的那些詩賦、經義到底有何用?詩賦陶冶人情志,經義教人做人的道理,可在實務中,卻一無用處。”
“反而被那些卑劣之人,以聖人為名,來給人制定道德高地,而道德只能約束君子,約束不了小人,恰恰這種讀書讀得太多太通透的人,通常都是小人,這其中也包括我。因為讀得太透,深諳反製與鑽漏子之法,於是總能佔得高地讓自己心安理得。”
元貞說得有些跑題了。
蔣旻卻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一直等她把這段話說完,他才安慰道:“貞妹妹你說得我都明白,你心中不要有負罪之感,畢竟連我都覺得這樣做沒錯,反而於大局來說是好的。”
真竭盡全力把聖上救出來,又有何用?
只會把場面弄得更糟,只會浪費不必要人力物力,是時被北戎抓住漏洞,所有人被拖著一切死。
對於負罪感這句話,元貞只是哂然一笑,似有些感歎地搖了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後來我去到尚書內省,站在高處以俯瞰大局的角度去看,我又覺得當初設立科舉制度的人很聰明。這麽大的疆域,數不清的人口,怎麽才能選出一個最公平的取材之法?”
元貞自問自答:“那必然是規製的,設定出一個標準,讓全天下的人都按照這個法子來,才算最公平。”
“只是時間久了,卻又不改革,被太多的人鑽出了漏子,又由於恩蔭制度,致使徹底失去了公平。普通平民和權貴們,從一開始起點就不一樣,你費盡心機,他已站在終點,還怎麽公平?”
“所以——”
元貞一笑:“那就讓我們來一場,不拘一格取人才吧。不是說晾著他們嗎?可別說我沒給他們機會。”.
位於城東鍾樓巷的一個小院門外,站著一個老婦和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
兩人都穿著平民衣裳,可這老婦眉眼之間卻寫滿了對四處的嫌棄。
先是男子敲門,他敲門倒還好,規規矩矩。
可裡面一直沒開,老婦將兒子叫過來,親自上陣,敲起門來框框直響,引得附近鄰裡都出來探看到底怎麽了?
門,終於從裡面打開,是個中年仆婦。
“我家公……娘子說了,讓你們進來說話,別在外面鬧。”
老婦眉眼譏誚,似想說什麽,到底忍下來了。
等她領著兒子進去後,門從身後關了上,她的譏諷也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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