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剛站起來轉過身,就發現不遠處站了兩個人。
“之所以給予招安,是由於地方兵力不足,也是朝廷憐憫百姓。每招一匪,朝廷便多一兵,山野則少一賊,如此天下大安。”
“那如此說來,一旦民不想當民,想當官兵,隻用號集幾十人為禍鄉裡,非但不會被剿,反而能搖身一變成官兵?那之前被禍害的百姓又該如何,難道也學他們四處作亂,反正不用付出代價,等著被招安便是。如若此法真有用,為何民變非但不見減少,反而只見增多?”
來人語塞。
而此時元貞也看清面前之人,收攏了面上的不忿,叉手為禮道:“夫人。”
“你知我是誰?”虞夫人好奇道。
元貞微笑:“能出現在這裡,還穿著這身紫衣的,便只能夫人了。”
不是元貞妄自菲薄,而是僅從品級上來說,虞夫人這個夫人是一字國夫人,乃一等品級。
她一未出嫁的公主,並未加贈郡國封號,雖也為一等,卻要矮對方一頭。且虞夫人年事在此,又是內尚書,自然擔得起她行禮。
“公主倒是聰慧過人。”
“夫人謬讚了。”
言語間,二人落座。
元貞也未去找什麽奏犢了,而是將桌面簡略收拾了下,開始燒水烹茶。
隨著水汽升騰,茶香飄散開來。
金絲竹簾半卷,窗外有風,也有暖陽。
窗下有長幾,其上擺著一瓶插花,一個青瓷小貓的擺件,一個不大的潤白瓷缸,其內養著幾條金魚。
臨著矮幾又有一青花瓷的畫缸,裡面插著幾卷字畫。
不遠處迎著陽光的角落,隨意地扔了個秋香色的軟墊,其上蜷著一隻貓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而面前的桌案,收拾得很乾淨,筆墨紙硯及筆架筆洗硯台在一側,烹茶的物件則在另一側。
這些都是以前所沒有的。
虞夫人環視四周,有些感歎。
“公主倒是好雅致。”
元貞笑了笑,說:“不過順手而為,自己要待地方,總要賞心悅目舒適些,才能待得安適。”
這時茶也烹好了,元貞遞過一盞,虞夫人接過來,細細品嘗著。
很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盞茶盡。
虞夫人問:“公主自打來尚書內省後,可還適應?”
“一切都適應。”
“適應就好。”
元貞笑說:“來之前,隻道此地多繁忙,來之後才發現這裡清幽,格外不同宮裡其他地方。”
“清幽是清幽,只是待久了未免會枯燥,年輕女子多喜歡熱鬧,一日兩日還成,時間久了便會覺得乏味。”
元貞垂眸,似在思索什麽,半響都沒說話。
直到虞夫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她才似有些恍然道:“只能說有得必有失吧,有人喜歡熱鬧,有人喜歡清淨,得失與否,不過自身選擇。”
又是片刻寂靜。
虞夫人放下茶盞,站了起來。
“既然公主覺得這裡清幽,那就好好體味這清淨。老身還有些公務要忙,就不多陪了。”
“夫人慢走。”
虞夫人點點頭,在蕙娘的攙扶下離開了這裡。
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元貞有一絲沮喪。
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講究的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可聰明人說話也是最討人厭的,因為太喜歡賣關子了。
虞夫人可明白自己來意,她又是如何想的?
元貞會來尚書內省,是源於夢中發生的一件事——
內尚書虞夫人歿,帝大慟。
當時她幽居青陽宮,此事連她都知道了,足以見其影響之大。父皇雖極力掩飾,但她還是能看出藏在其下的皺眉不展,自那以後父皇顯得異常忙碌。
她想自救,心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可若想要轉圜國破家亡的命運,首先得了解朝政,知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
而宮裡,她唯一能想到能接觸到朝政的地方,就是這裡。
她故意尋來,裝作來此躲清靜,又放任外面流言如虎,甚至暗中命人在其中加了把火,讓流言燒得更旺一些。
那日所書的幾行字,她是故意做得那般模樣,便是心知關直筆和程直筆都留下一人,定是好奇她來此做甚,苗曼兒必然會把那揉掉的字拿走交給人看。
包括來這藏書閣,在此地做出一副怡然自得模樣,甚至方才說的那些話,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想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圖。
那夢裡,虞夫人死後,尚書內省樹倒猢猻散,與之相反,入內內侍省和內侍省又水漲船高了一撥。
據說,虞夫人早就身患重病,卻一直未告老榮養。
為何不去榮養?
結合夢裡尚書內省後來的倒散,以及關直筆和程直筆之間的內鬥,怕是這尚書內省也不是什麽清淨之地。
沒有能托付的人,虞夫人如何能放心榮養?
這時候,她來了。
她學識不差,為人處事也不若外界傳言那般,她喜歡清靜,又因婚事受阻灰心喪氣,對朝政也頗有興趣,最重要的是——她是聖上最寵愛、抑或換算為還算信任的女兒。
這些可足夠了?
其實元貞並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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