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禾從小最黏的還是沈景安,也只有他知道,蘇禾雖然無時無刻都在笑,內心卻渴望著回家。
每當無人的時候,她就會站在高高的角樓上,眺望著皇城,“景安哥哥,娘親什麽時候會來接阿禾回家呢?他們是不是不喜歡阿禾,不要阿禾了。”
沈景安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明眼人都知道,蘇家將她送進宮陪皇太后,要麽是她嫁人,要麽是皇太后仙逝,不然她永遠都離不開這皇宮。
“又說傻話了,阿禾如此乖巧,便是皇祖母都喜歡,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阿禾呢。快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阿禾。”
沈景安喜歡蘇禾,不僅因為她是最小的妹妹,更因為兩人同病相憐。
他生於皇城,有這世上最尊貴的出生,卻也有著最大的束縛,他要做所有人眼中最完美的太子。
他不能有自己的情緒,也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他不能讓父皇母后失望,更要對得起滿朝文武的期許,他生來便由不得自己。
而蘇禾也是那個由不得自己的人,看到蘇禾就會讓他想到自己。
沈景安便想在他的內力范圍內,護著她,她想要什麽,他都可以滿足她。
就像是養了株世間僅此一朵的花,傾盡全力的呵護她,讓她芬芳待她綻放,而他就繼續的做那個令所有人都滿意的太子。
但其實他錯了,並不是只要他做的好,便能令所有人都滿意的,八歲那年他突然身中奇毒,此毒陰詭,瞬間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即便解藥研製了,也怕他還小承受不住。
就連父皇母后都失了分寸,他們是這皇城之主,手握天下,卻解決不了這毒。
沈景安以為他這次是真的完了,卻也有些許的解脫之感,他終於不必再為任何人而活著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或許只有蘇禾了。
以後再沒人給她糖吃,也再沒人告訴她,會有人來接她回家。
但他沒想到,蘇禾並不是嬌花,她就似那青蘿藤蔓,雖然稚嫩卻堅強的一點點向上爬。
她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偷偷的吃了他中毒時用的點心,待到毒發,疼的意識不清時,還能認真的說,“我可以為景安哥哥試藥。”
等沈景安解毒後,第一件事便是爬起來去找她,蘇禾面色蒼白安靜的睡著,那一刻沈景安就在心中發誓,此生不管如何都會護著她。
沈景安不知道是誰要害他,大抵是與這太子的身份脫不開乾系。
從那之後,他開始裝病裝虛弱,想要保護在意的人,首先要做的便是好好的活著,唯一知道此事的只有他的皇祖母,由她讓太醫保密。
皇祖母在外人看來,是個了不得的奇女子,可在沈景安的眼裡,就是疼愛小輩的祖母。
她很喜歡蘇禾,總愛開他們兩的玩笑,“我們阿禾和景安真是相配,瞧瞧,走哪兒都帶著,哀家也不舍得阿禾離宮,不如景安娶了阿禾,也算是樁美事。”
沈景安那會九歲,懵懵懂懂的已經知道什麽叫嫁娶了,他喜歡極了蘇禾妹妹,臉也慢慢的紅了。
他高興的點頭,“孫兒願意娶阿禾妹妹。”
“你呢?小丫頭,要不要嫁給你景安哥哥?”
蘇禾比沈景安還要小三歲,她不懂了,但她知道,皇太后的話總是對的,而且她也喜歡景安哥哥,就乖乖的點頭。
到後來,弟弟們都跟著打趣他,說是他走哪都帶著他的小媳婦。
可誰又能想到,在沈景安十二歲那年,皇太后並沒能親眼見著他們兩人長大,而且在她仙逝後,成帝就迫不及待的將手伸向了蘇家。
蘇家瞬間如山崩,家中男子悉數下獄流放,女眷則是收入掖庭為婢,曾經的蘇家有多輝煌如今就有多落魄。
蘇禾最終也沒能等到她的家人來接她。
或許是早就盤算了會有這一日,皇后在蘇家出事之前,將沈景安送出京去養病。
蘇禾在知曉蘇家出事那夜,她在皇太后的靈前哭了整整一宿。
等皇后派人來帶她走時,她沒有掙扎也沒有哭,她只是紅腫著眼認真的與生活了多年的慈寧宮道別。
她或許再也見不到她的景安哥哥了,她在心底默默的與他道別:“景安哥哥,我不難過,我終於可以去見我娘親了。”
待兩年後沈景安回京,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發瘋般的闖進了掖庭。
沒想到正好撞見了蘇禾被其他宮女推入湖中,他不管不顧的跳下水去將她救了上來。
這兩年在掖庭,她早已從宮中人人捧著的富貴花,淪落成了朵狗尾巴花,因為她和皇太后親近,宮人們為了討好成帝,最喜歡的就是折騰她。
她的母親,在進掖庭前,便追隨他父親自縊了。她一方面要忍受這樣那樣的折辱,還要安撫同在掖庭的姐妹。
她變得麻木變得不像她自己,在水中無法呼吸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輕快。
終於可以解脫了,再也不必去管別人的冷眼,再也不必為了誰而生不如死的活著。
可就在這彌留之際,她模糊的看見了有人跳進了水中,緊緊的將她抱著,往她嘴裡渡著氣,帶她回到了人間。
她呢喃著縮在他懷裡,說了難得的蠢話:“景安哥哥,我是不是真的死了,不然怎麽會看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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