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們很快就得到了死者的基本資料:羅紅民,男,55歲,湘城本地人,是華譽集團的法人兼總經理。華譽集團是羅紅民一手創立的,主營少兒網絡教育,也做一些地產投資,年營業額4個多億。
這塊農村的地,是羅紅民母親生前名下的。他母親死後,不知走了什麽關系,土地沒有收回。**年前,他在這裡自建別墅。據保潔說,每周羅紅民都會過來一兩次,釣魚種樹,享受農家樂趣,並且在這裡過夜,有時候羅太太和他們的女兒也會過來。
按照法醫初步判斷,羅紅民已經死了一個星期左右,凶手一共刺了六刀,凶器已經找到,就丟在床邊地上,是一把日式菜刀,廚房裡還有一整套同款刀具,正好少了這一把,可以判斷凶手是就地取用凶器。
除了胸口致命傷,死者脖子上還有一圈利器切割傷痕,只是不深,經對比,是同一把日式菜刀造成。死者的臉上還有多處淤腫傷痕,死前很可能遭受過毆打。
聽完法醫的話後,陳浦那兩道烏黑的眉又皺了起來,說:“這不合理。”
方楷:“怎麽說?”
他們兩個老手一討論,其他刑警都支著耳朵聽。李輕鷂正蹲在保險櫃前勘查,也轉頭望去——
陳浦今天穿的黑T恤、深藍色牛仔褲,普通身材的男人穿牛仔褲只會顯得緊繃扎實,可他腿長,牛仔褲穿著還有些松松的,更顯得腰瘦。身材這麽頂,臉卻沉肅得像個老幹部,說:“普通人也就算了。一個集團老板,失聯一個星期,居然沒人發現,最後還是定期上門打掃衛生的保潔報警,這合理嗎?裡頭肯定有事。”
也難怪陳浦對這一點比別人更敏感,他沒說的是,這要換成他二哥,集團大權一手在握,哪怕一天找不到人,至少集團高層要亂成一鍋粥。
眾人紛紛點頭。
現場勘探很快有了結果:
一樓客廳靠東的一扇窗,插銷被人為破壞,無法鎖上。
主臥床邊、衣帽間的地上,有很多血腳印。保險櫃上也沾了一些血跡。保險櫃上提取到三個人的指紋。
還有一串血腳印走出二樓主臥,下樓梯,一直到一樓那扇窗邊。靠牆地上有兩小灘血跡,窗台上也發現了幾滴。但是屋外沒有任何血跡。初步判斷血腳印的主人穿41碼,而死者穿43碼。
屋子周圍地面都做了硬化處理,死者死亡前後一兩天,天氣晴朗,地面乾燥,沒能留下腳印。
院子裡裝了好幾個監控,但因為別墅和村裡其他房子相距甚遠,網線是單拉的,已經被人剪斷了。至於別墅周邊公路上的監控,還需要時間調查。
李輕鷂蹲在一樓那扇被撬開的窗邊,觀察地上血跡,等她站起來,看到陳浦一個人走到屋子側面的小山坡上,進了林子。
李輕鷂拉過一旁正在做記錄的閆勇,努努嘴:“陳浦幹嘛去了?”
閆勇這個小聰明立刻說:“老大肯定有新想法了,這裡勘探得差不多了,咱們跟去瞧瞧?”
李輕鷂:“行吧,你想去我陪你。”
兩人跟著陳浦的路線,也進了那片林子。
陳浦正蹲在一片低矮的果樹間,查看地面情況,背後傳來閆勇的聲音:“老大,在找什麽?”
陳浦頭也不抬:“死者身上的傷比較蹊蹺,你說說看。”
閆勇萬萬沒想到,跟來湊個熱鬧,還會被抽題,當場臉就黑了。
他腦子裡使勁回想死者情狀,死因明確,事實清楚,沒啥蹊蹺啊……
聽到他支支吾吾,陳浦一邊蹲著慢慢向前挪動,一寸寸觀察地面,一邊說:“我說過多少次了,看屍體,不要只看到表面死因,不要隻滿足於大面上的邏輯通順。真相都藏在細節裡。你得設身處地想得細細的,就像蘭州拉麵的毛細面那麽細,一點點代入當時的時間、地點、人物、情景,把整個過程都理一遍,這樣才能找到邏輯不通的點。”
李輕鷂之前呆在機關,實戰經驗其實少得可憐。偵緝理論警校都學過,但陳浦這麽大白話一說,再結合他們正身處其中的案件環境,她竟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寬松黑T更顯得肩背寬闊,他的脖子上已起了細細的汗,肩胛骨和脊骨線條隱約可見。不得不承認,進入工作狀態的陳浦,比妄圖當哥的生活中的陳浦,看起來討人喜歡多了。
大概陳浦也放棄了對閆勇的治療,開始了自答自問:“死者身高一米七五,比較結實,他的臉上雖然有被毆打的痕跡,身上、房間裡卻沒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跡,甚至連床單都沒亂。也就是說,死者躺在床上,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被凶手綁住了手腳。
能夠達成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死者睡著了,睡得很死;二、死者心甘情願被凶手綁住。從現場痕跡反映的凶手作案流程來看,第二種可能性非常小。
第一種的話,即使案發是深夜,也不能保證死者熟睡。所以,凶手一定需要一個角度,去觀察確認。”
閆勇還在想,什麽叫做“從現場痕跡反映的凶手作案流程來看第二種可能性小”,李輕鷂的心念已經一動——
是了,從他們所站的這個位置,正好能望見主臥的窗戶。剛才進主臥時,她注意到窗簾隻拉了一半。死者已上了年紀,很多上年紀的人,不像年輕人睡覺喜歡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們醒得早,又喜歡通風透氣,睡覺幾乎不關窗戶拉窗簾——她爸就這樣。
陳浦還埋頭尋找,繼續說道:“估計凶手等的時間不短,要是能找到半個煙頭什麽的,咱們就賺大發了。”他忽然眼睛一亮,雙手撐在地上,低頭湊近觀察,說:“發現半個腳印,去叫人來拍照。”
閆勇“哎”了一聲,也沒管李輕鷂,轉頭就跑。
陳浦盯著樹根旁那團松軟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