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硯沒讓施黛洗碗,乾淨利落收拾好碗筷。
宅子面積有限,可供活動的范圍不大,施黛吃罷早膳,給關押在這兒的三人送完食物,與他回了臥房。
江白硯做事周全,連建造小黑屋,也考慮得十分周到——
憂心施黛整日無趣,他特意在房裡留有幾十冊話本子,讓她閑暇時翻開解悶。
順理成章地,它們成了施黛打發時間的法子。
房中靜謐,看起書來不被打攪,倒也舒適。
施黛原打算找些有趣的話本來讀,把小黑屋環視一圈後,有了新的念頭。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間臥房有床有櫃,有桌有椅,還有被整齊放置的筆墨紙硯。
為了對付山裡的妖邪,她帶在身上的符籙所剩無幾,恰好可以多畫幾張,以備不時之需。
江白硯沒準備黃紙和朱砂,但符籙發揮作用,是靠通天徹地的一點靈光,凡靈氣蘊藉之物,皆有符力。
畫在宣紙上也能成符,只不過效用要減小幾成罷了。
心魔境內詭譎莫測,上古邪祟不可能毫無動靜,必須時刻做好防備,不讓江白硯出事。
施黛的行動力一貫很強,想法剛在腦中一晃而過,當即打定主意,提起筆來。
“我是符師嘛。”
她的動作比初時熟稔得多,一邊落筆,一邊對江白硯解釋:“多畫些符,以後遇上危險,我才幫得上你。”
她好歹有十多年畫符學符的記憶,倘若真出了事,肯定不會拖後腿。
“你若想畫,我去購置黃紙朱砂。”
江白硯道:“宣紙存不住靈氣,恐將你的靈氣平白耗損四成。”
是這個道理。
施黛點點頭,思量片刻,還是畫了十來張威力不小的符籙,仰起下巴嘚瑟一笑:“這叫未雨綢繆。”
她把余下的靈氣留給黃紙用,沒接著往下畫,狼毫筆在指間輕盈一轉,落下兩點暈開的墨漬。
紙筆在前,施黛心血來潮:“你會畫畫嗎?”
江白硯站在她身邊,聞言微頓:“僅兒時學過。”
那是十年前的舊事了。
他自幼聰穎,在詩詞書畫上極具天賦,隨先生學過丹青。
後來江府滅門,江白硯不再握筆,常年執劍。
哪怕偶爾提了筆,他也沒描摹畫卷的閑情逸致,而是一心勾符除妖。
施黛笑笑:“我也是以前學過。”
她本人沒機會上美術補習班,修學水墨,是原主的記憶。
歸根結底,在某些方面,繪畫和畫符有共通之處。
施黛練習符術久了,對符籙信手拈來,動筆行雲流水,加之與原主的記憶大部分融合,作畫時,頭腦和身體都有下意識的反應。
思索須臾,施黛饒有興致攥緊筆。
筆鋒遊弋,不消多時,紙上現出一株花枝繁盛的樹。
“是梅花樹。”
她又添幾筆,畫上兩道人影:“你和我。”
施黛側頭,雙目亮如玉珠:“怎麽樣?”
她畫得隨心所欲、不拘一格,雖潦草稚嫩,卻摒除了死板匠氣,精巧靈俏。
江白硯一眼辨出:“成婚之日?”
“嗯。”
施黛說:“那時是冬天,長安一定會下很大的雪——”
她興趣盎然,在紙上的空白重新作畫。
這回是兩人分立,中間多出個巨大團狀物,似是人形。
施黛很滿意:“我們可以堆雪人。”
她彎了眼,發絲在燈下淌出瑰麗色彩,一高興起來,眉間流光溢彩,柔和得像束暖光。
靈動溫暖,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施黛把筆遞給江白硯:“到冬天,你想做什麽?”
他垂目一瞬,長睫覆下濃鬱陰影,在眼尾勾起小而淺的弧。
“冬日天寒。”
江白硯提筆:“想同你圍爐夜話,煮茶賞梅。”
他有雙漂亮的手,骨骼分明,修長有力,因不擅長丹青水墨,落筆稍有滯澀。
但好歹學過一兩年,又常年苦修字符,江白硯筆觸漸漸流暢,和他性子一樣,是偏於簡約的畫風。
施黛湊近了看,紙上是兩個煮茶的小人,身後窗牖大敞,飛雪漫天。
她笑逐顏開:“好看。”
冬天在這兒,春天也不遠了。
想起曾經送給江白硯象征一年四季的生辰禮物,施黛鋪開另一張紙:“春天呢?”
她搶先畫下:“春天要放風箏!最近老是出事,我們忙來忙去,一直沒機會出去玩。”
江白硯輕揚唇角:“嗯。”
他想了想,在一旁落筆:“春朝踏青,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宴,指的是在彎曲水道裡放置酒杯,酒杯順水流到誰身邊,誰就拿起飲下。
在長安,這是百姓們春天消遣的風雅舊俗。
施黛瞅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的酒量……”
想打敗江白硯,正面對決的可行性少之又少,最直截了當的法子,是給他灌酒喝。
這人一杯倒。
“夏天的話,”施黛握起筆,“吃西瓜,去海邊。”
盛夏熱得厲害,她大可抱著江白硯納涼。
說不定,還能順便抱一抱鮫人尾巴。
江白硯在空處添:“暑意正盛,可泛舟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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