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摩羅伽回到禪室。
一開始腳步從容,等回到小院,周圍只剩下他的心腹,他腳步蹣跚起來,踏上石階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幾欲栽倒。
畢娑暗道不好,攙他回房,盛暑天裡,他手腕冰涼。
醫者匆匆趕到,給曇摩羅伽扎針,幫他調息。
一直忙到天色暗沉下來,曇摩羅伽的臉色才好轉了點。
醫者嘀咕:“我不是叮囑你們讓王保持心情舒暢嗎?”
畢娑沒說話,打發走醫者,為曇摩羅伽蓋上薄毯,昏睡中的人忽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明月奴。”
他輕聲道,眼神空茫。
畢娑愣住了。
這時,門外幾聲叩響,般若送來一封信和一隻捧盒:“將軍,西軍都督送來的。”
“哪來的西軍都督?”
畢娑接過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呆了一呆,跳起身。
“人呢?”
般若茫然地道:“剛送進來的,人應該就在王寺外面。”
畢娑疾步奔出王寺,騎快馬追上剛剛送信過來的人:“西軍都督留步!”
幾匹健馬停了下來,馬背上的人回頭,烏發如漆,明豔照人,“將軍?”
畢娑盯著她看了很久。
原來如此。
從今天開始,她不再是佛子收留庇護的文昭公主,而是和王庭結盟的西軍都督,諸多罵名,都不會落到佛子身上。
她在為羅伽打算。
瑤英試探著問:“我以西軍都督的身份給佛子寫信,也不妥麽?”
畢娑一笑,搖搖頭:“請公主隨我入寺。”
瑤英面露遲疑之色。
畢娑道:“王病了。”
瑤英眉頭輕蹙,撥馬轉身。
第146章 刺蜜
再次走進幽暗狹窄的夾道,涼風透骨,瑤英不禁輕輕戰栗,攏緊了鬥篷。
畢娑走在前面,手裡提了一盞燈,掃一眼她被密道水汽浸濕的鬢發,輕聲道:“王身體不適,抑鬱難舒,我不知道該怎麽讓王寬心,自作主張,請公主前來,難為公主了。”
瑤英低頭看腳下的路,道:“不礙事,法師的身體要緊。”
她記得曇摩羅伽的結局……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她可以改變李仲虔的結局,應該也能改變他的。
“將軍,法師因何事鬱悶難解?”
瑤英小聲問,曇摩羅伽佛法高深,看透世情,無悲無喜,應該不會為尋常俗世煩惱所困。
畢娑道:“許是因為前段時日朝中政務繁忙,戰事又吃緊,王連日勞累,憂思過度。”
瑤英眉頭輕皺。
畢娑隨口瞎扯了幾句,沉默下來,眼睛望著手裡的燈,余光卻一直停留在瑤英身上。
曇摩羅伽是佛子,不便深夜召見她,她便披上鬥篷隨他從密道入寺,一句不多問。怕走漏消息,一個親兵也沒帶。
這樣委屈她,她一點都不在意。
她這樣風華絕代的女子,即便不做什麽,只需要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就足夠讓人心馳神往,讓部落最矯健的勇士面紅耳熱,甘願為她出生入死,更何況她對一個人好,那便是全心全意,一片赤忱,誰能招架得住呢?
曇摩羅伽沒見過她,不知道世上有這麽一個女子,也就罷了。
偏偏見了,認識了,還曾天天朝夕相處,自然就會忍不住生出獨佔的**。
見過光明和溫暖,又再也無法忍受黑暗和孤獨。
可羅伽又是那麽清醒,不會糊塗到以佛子的身份去佔有一個漢女。
那樣的話,他會招致千古罵名,而文昭公主一定會被視作禍國殃民的魔女,遭到瘋狂的信眾的詛咒痛恨,必須時時刻刻提防信眾的報復。
沒有一個女子能承受那樣的壓力。
所以,羅伽連挽留她的話都不能說,只能在她離去後,意識不清時,悄悄地喚她的名字。
畢娑心情沉重,他既想要羅伽好過一點,又怕自己現在做的事讓羅伽陷得更深,以至於他二人最後一個心如死灰,一個聲名狼藉。
世間安有雙全法……
但願他沒做錯。
畢娑停下腳步,推開一道暗門,手裡的燈往前指了一指:“王在裡面。”
瑤英順著朦朧的燈火看去,夾道深處通向一間靜室,氈簾低垂,幾點微弱的燭光搖曳晃動,隱約照出屋中陳設的輪廓,地上鋪設的織毯金光閃顫。
“醫者來過了,藥在案幾上,勞煩公主提醒王用藥。”
畢娑站在暗門外,道。
瑤英輕輕地嗯一聲,邁步往裡走,屋中暖和悶熱,她很快出了汗,脫下鬥篷,經過長案,看到自己讓人送來的信和捧盒,一罐熱氣直湧的湯藥,幾包用絲錦包起來的藥材,一大盤冰湃的瓜果,還有一盆撒了酸梅的冰酪。
內室香煙嫋嫋,她掀起帳幔往裡看。室中陳設簡單,一張長榻,兩張長案,一盞燭火,一卷佛經,一隻炭爐。
榻上躺了一個人,雙目緊閉,面色微紅,一動不動,身上蓋了層薄毯。內室燒了爐子,暖烘烘的,他額前有細密的汗珠冒出,毯子翻開,僧衣袖擺露在外面。
瑤英輕手輕腳上前,俯身,把壓在他手臂下卷成一團的半邊薄毯抽出來,展開,蓋住他裸露的肩膀,手指不小心蹭過他的肩,粘粘膩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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