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虔抬手,示意飛騎隊停止進攻,踏上長階。
李德擋在李玄貞身前,渾濁的眼睛掠過幾絲清明。
“聖上以為我要殺你?”李仲虔笑了笑,徑自走到瑤英身邊,“各路大軍都在外面候著呢,我要是敢弑君,出了離宮,死無葬身之地。”
李德冷笑:“你能調動飛騎隊,倒讓朕刮目相看。”
李仲虔瞥一眼重傷的李玄貞。
“飛騎隊不是我叫來的,聖上,我回京可不是為了和你動粗,真正暗中調動兵馬、想殺你的人,是他。”
李德閉了閉眼睛。
瑤英沒有帶大部人馬入京,李仲虔也沒有多少兵馬,即使他失算,兩人也逃不出長安,但他忘了,李玄貞幾次遠征,軍中將領很可能被他暗暗收服。
唯有飛騎隊和軍中精銳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剿滅他安排在離宮的人手,李玄貞孤身一人進京,不是莽撞,而是另有安排。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李玄貞這麽早就準備篡位了,而且還和李仲虔配合默契。
瑤英故意中計是引蛇出洞。
李仲虔接著說:“我在王庭收到你故意派人送到我手中的信,趕回高昌,李玄貞的信也到了,他知道你在計劃除掉我和明月奴,邀我一起弑父弑君。從這點來看,我們果然是親兄弟。”
李德後退幾步,坐倒在地,眉宇間疲憊頹然,像是一瞬間被抽走所有精氣神,再也掩不住衰老之態。
“長安呢?”
瑤英淡淡地道:“陛下無需擔憂,長安有太子妃坐鎮,她和太孫遇襲,召集禁衛軍保衛皇城,關閉各大宮門,不許任何人等出入,長安的禁軍不會來離宮救駕。”
李德一笑。
鄭氏也和李瑤英沆瀣一氣,李玄貞應該就是她救出地牢的。
李仲虔走上前,手中長刀指向李德。
李德看著他,神情平靜。
李仲虔神情冷漠,道:“李德,你因為自己的無能怪罪我的母親,打壓我,我是你的兒子,也是你的臣子,不能反抗,只能承受。我為你衝鋒陷陣,為大魏鞠躬盡瘁,你讓我屠城,我就屠城,我只求你放過明月奴,你沒有遵守諾言,你還想拿我母親來威脅我。”
那就別怪他無君無父。
他冷笑,揮刀,薄薄的刀刃削下李德的幾縷頭髮。
“身上流著你的血,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恥辱。”
李德一動不動。
瑤英從他身邊走過:“聖上,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早在高昌的時候,我已經告知西軍我的身世,明天我就會昭告天下,我是陳家女。西軍今晚之所以沒來,是因為我叮囑過他們,宮闈爭鬥,他們不該插手。”
她不會讓西軍失去控制,嫁不嫁人,都不會更改她的抱負,李德非要把她逼入絕境。
李德眼皮聳動了一下。
“我不想身世暴露,只是因為阿兄,不是怕西軍背棄我。”瑤英抬手輕撫發鬢,“我不是李家血脈,正好可以割斷和長安的因緣,西軍永遠是守衛疆土百姓的義軍,不會入駐長安。”
李仲虔拉起瑤英的手,兄妹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曾經恨不能手刃李德,現在他不想髒了自己的手,讓李玄貞下手,他心裡更痛快。
父子幾人間的糾葛,一刀兩斷,此後再無瓜葛。
……
院中一地屍首,只剩下李德父子和飛騎隊。
李德看著氣若遊絲的李玄貞。
“為他人作嫁衣裳……朕為你處心積慮,你和外人勾結,璋奴,你遲早會死在李瑤英手上。”
李玄貞被親兵扶了起來,雙唇蒼白如紙,目光跟著瑤英的背影飄遠。
她沒有回頭。
他掩下苦澀,道:“李德,二十多年前,你不知道我阿娘到底想要什麽,害死我阿娘的人不是謝氏,你遷怒他人,用懲罰謝氏母子的方式來減輕你的愧疚……二十多年後,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麽。”
“你知道阿娘為什麽自盡嗎?”
他揮手示意親兵都退出去,湊上前,耳語了幾句。
李德一震,渾身發抖,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玄貞。
“不可能!不可能!”
李玄貞眼中淚光閃動。
李德不住搖頭,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滿地亂轉。
“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你們還活著,我有派族人去接應你們……只要等我娶了謝滿願,等魏軍打了勝仗,你們就能回來了……只要半個月……我隻耽擱了半個月……”
李玄貞聽出他話中的未盡之語,憤怒地抬起臉,眸中恨意燒得更熾。
當年,李德在娶謝滿願之前就知道他和唐盈還活著!他怕唐盈擾亂婚禮,只派族人去接應母子,恰恰就在這半個月裡,唐盈失了貞潔。
李玄貞笑出聲,不知道是在笑李德,還是在笑命運的嘲弄。
“半個月!半個月!”
李德發狂地叫著,跑著,腳下一滑,摔倒在屍山血海中,痛苦地閉上眼睛,滿臉蒼涼,嘴裡不斷地重複著。
“半個月……”
他瘋了。
……
離宮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皇城的人一宿未眠。
白天的時候,城中戒嚴,太子李玄貞忽然出現,手捧詔書,命羽林軍、禁衛軍、金吾衛聽太子妃號令,死守皇城。眾將惶惶不安,被其他早就投靠李玄貞的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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