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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神教每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他穿着略显单薄的红色衣袍,拾级登上高台。风吹动耳后的红翎,像是雪中火焰燃烧一般。
高台下跪着密密麻麻的雪域百姓,他们低眉俯首,等待着雪山神的垂怜。
任雪流俯视众人,随后抬起双手,吹起祝祷之歌。
这首曲子听来并不温柔,一如雪域终年寒冷的气候,隐有肃杀之声。
吹至中段,任雪流的手指却不觉缓慢下来。
此前他只觉这一曲谱写的是凡人对上天的祈求,如今却尝出其中神祇的悲悯。
芸芸众生,求而不得者众。他应当爱眼下的所有人,既为他们谋求风调雨顺,亦为他们谋取公道正义。若不洁之身尚能得到天兆,待到那时,便为他们而死。
接下来的仪式不需要任雪流的参与了。他立于桑长老身边,静静地看着。直到一切结束,他才复又向桑长老提起了重选圣子之事。
桑长老神色不显,只是仍劝他改日再谈,不等任雪流再开口便匆匆离去。
任雪流想起师父在世时,亦对此事不甚积极,但他却始终想不明白:雪花印记已除,自己怎能再做圣子?重新山呼,应是愈快愈好才对。
怀揣疑虑,任雪流独自前往神殿后的藏经阁,欲从典籍中找寻山呼之法。
先圣女接到天兆后,为消弭灾祸献身,自投雪崖。那年任雪流方才四岁,即被选为新任圣子。而若不是发生意外,下次山呼应是在他身陨之后,无需他来挂心。
翻遍了半个藏经阁,任雪流仍未找到关于山呼的一字半句。就在他将手伸向书架的最高层时,却听得木质地板上传来轻灵的脚步声。
出现在他面前的,原是他青梅竹马的侍女清遥。
任雪流不禁收回胳膊,问她:“你为何会来这里?”
——藏经阁,是圣女圣子和长老才能出入之地。
清遥抱臂道:“你又为何来这里?”
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平素那般安然娴静的神色,甚至于有些咄咄逼人了。
见她颇为反常,任雪流正色道:“这里不是你应来的地方。”
未料清遥闻言却是逼近了些,讽然一笑:“那——你又凭什么呢?”
她趁任雪流不备,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袖口自然地垂落下去,露出光洁无瑕的小臂内侧。本象征圣子身份的雪花印记已然消失无踪。
见状,清遥冷哼一声,恨恨道:“任雪流,你亦违反教令,为何不退下圣子之位?如此表里不一,真有那么清白么?!”
任雪流吃了一惊:他**一事只同柳琮说过,清遥怎会得知?
心念电转,答案已昭然若揭。他不由怔然道:“竟然是你……”
第29章
原来那日在青楼中下药之人,并非江阙,却是清遥。
突如其来的真相,像重拳击打在任雪流的心头,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了。与其说是江阙更有可能做出此事,不如说,他更愿意相信是江阙所为。他需要有理由支撑他欺骗江阙,需要叠加砝码,才能让自己不对江阙偏心。
江阙是如何看自己的呢?他或是不小心吸入欢情香,被无辜牵连,或是不愿自己被欢情香所害,为此做出牺牲。无论如何,是自己做出后来那些举动,才让江阙误以为他们两心相知,如此深陷下去。
即便江阙犯下再罄竹难书的罪行,但他给任雪流的,从来都是一片赤诚的真心。
任雪流咬紧牙关,只觉喉头泛起一阵酸苦。
他抬眼看向清遥,却道:“你是为了清辽的事报复我么?”
听见这个名字,清遥神色一动,语气放缓了些:“没想到你还记得他。”
清辽——任雪流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他的影子,已近乎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死前紧紧盯着自己,眸中带泪,仿佛有千言万语的冤屈不能陈诉。
他是清遥的孪生弟弟。
任雪流被选为圣子之时,姐弟二人亦被选为随侍,与他相伴。三人自小亲密无间,并不像寻常主仆一般等级分明。然而,在任雪流八岁时,清辽私自闯入雪山神教只得大长老进出的禁地,依教令被柳琮处以死刑。
任雪流为他求情,柳琮却说,清辽此举触怒了上神,若不施以惩戒,势必引发灾祸,届时雪域百姓亦将被殃及。
既然牵涉到许多人的性命,任雪流不敢再提,只能在处刑时默默为他送行。
“他是为了找我们养的那只雪兔才会误入禁地的,”清遥道,“大长老要他死,你当时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任雪流没有为自己辩解,心知已无意义,沉默地听她诘问。
“我不信上神如此无情……清辽是无心之失,也没有酿成恶果,为何要取他性命?你任雪流口口声声教令不可违背,没了雪花印记,还不是坐在这圣子之位上!”
清辽之死,任雪流虽然为此伤心,却从未有一日后悔过。可事到如今,他竟动摇起来。
回想行刑当日,清遥被勒令禁足,而清辽被点了哑穴,直到被推下雪崖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柳琮给他的理由是担心清辽再说出什么僭越之语,但这些天里,他提出重选圣子屡屡受阻,不能不察觉到——即便是教中长老,也不像他们表现得那般敬重雪山神。
桩桩件件本该理所应当的事情,居然变得这样扑朔迷离。
他想,清辽在禁地中,或许勘破了什么秘密。
任雪流沉吟良久,开口道:“我已向桑长老提出重新举行山呼之礼,但他一再推拖,才使我不能退位。”
这话显然让清遥始料未及,她愣了一愣,追问:“当真?”
任雪流眉宇微微舒展开来:“你若一点儿也不信我,也不至于在此处质问我了。在大庭广众下揭发了我,岂不更加痛快?”
清遥抿了抿唇,方才的怒火消了大半。她低下头:“此事是我对不起你。”
任雪流摇了摇头,心中却道:是我对不起他。
“清遥,我想去禁地看一看。”他说,“今日子时,你在雪山脚下等我。若平安无事,我便来找你。若过了一刻还不见我,你便离开雪山,不要再回来。”
清遥被他话里的决绝所惊,不由道:“你是圣子,在这雪域中谁敢动你?”
任雪流没有应声。
他心中隐隐有着预感:此番前去,得到的答案兴许会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雪山中本有两条路可以通往禁地,一条在外,在清辽闯入之后即被封死。另一条,则是藏经阁中的暗道——这还是某日任雪流无意瞥见柳琮从中进出,方才得知的。
任雪流仿照记忆中柳琮的动作顺序,叩了叩书架上的几处花纹,书架后的石墙果然传来响动。
他挪开数十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