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慕寒淵忽低聲道:“聽聞四師伯有一柄戒尺,玄鐵所製,從不離身。師尊幼時常被訓誡。後來的奈何劍,便是那柄戒尺了吧?”
“……”
雲搖生平第一次,有種被什麽人完全從頭到腳從身到心地剖開來,將一切她赧於也難於承認的心思,全數曝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覺。
她本以為慕寒淵只是她收而未教的弟子,兩人之間不該有多少親密或相知。
但如今看來,似乎只是她不知他。
而他知她甚深。
更可能,勝過她自己。
雲搖莫名升起種無處躲藏的窘迫,雖然隻那麽一瞬,但也讓她本能避開了慕寒淵的眼眸,他的眼神像是能撕開她的偽飾,直刺入她心底,找到那個曾擁有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她倉皇地撇開臉,語氣裡仍是帶笑的。只是若聽得仔細,還能分辨出一絲顫音:“乾門果然是沒落了,才三百年,都要讓寒淵尊親自掃閣了?”
“因為掌門說,天啟閣,是師尊曾獨自住了十年的居所。”慕寒淵道,“我只是想知道,師尊那些年獨身一人支撐乾門,望著那些畫像時,會是如何想的。”
明知可能有坑,雲搖還是不由地問:“那你想出結果了?”
“想不出。”慕寒淵答。
“難得,”雲搖松了口氣,輕笑,“世上還有什麽能難得倒寒淵尊……”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嗯?”
聽慕寒淵話聲沉啞了幾分,雲搖回眸望他。
也恰逢慕寒淵掀起眼簾,眸如淵海。
“從今往後,我再不會讓師尊孤身一人。”
“……”
雲搖怔在了他眼底。
直到她的身影被他的情緒徹底吞噬。
第36章 重泉若有雙魚寄(二)
雲搖後來再想起這一幕,都覺得那該是個相當美好的,師徒情深的畫面。
如果沒有那聲煞風景的驢叫。
“噅——”
一聲驚得雲搖回神,她倉皇退了半步,朝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山林間迎面而來——琉璃佛杵,妖僧,和……
一頭毛驢。
這個詭異的搭配讓雲搖迷亂了很久,不確定到底是自己的眼睛還是意識出了問題。
直到妖僧頂著那張比女弟子都妍麗的臉,優哉遊哉地牽著驢走到了雲搖面前,她才終於確定了——
是這妖僧腦子有問題。
“你別告訴我,這就是你那頭在後山迷了路的坐騎?”雲搖面無表情地指著驢。
“阿彌陀佛,”妖僧合掌,“眾生平等,雲施主不該有輕視之心。”
“這要是你們梵天寺豢養的仙驢,那我肯定不輕視它。但這驢,明顯就是頭普通毛驢吧?我都懷疑你是從浮玉宮後廚偷來的——此去梵天寺上萬裡,它又不能騰雲駕霧,難不成我們三個輪番扛著它去?”
妖僧含笑不語。
雲搖頓了下:“……真是你從後廚順來的?”
“後山,”妖僧耐著性子糾正,“非順,救也。”
雲搖:“…………浮玉宮雖然上下沒幾個好東西,但也待你不薄,你走前順人家一頭驢,怎麽好意思稱大師的?”
妖僧撚著佛珠,慈眉善目:“此驢與我有緣。”
雲搖:“……”
好好好。
禿驢和驢,甚是相配。
她算是知道以前凡間的人為什麽要這麽稱呼他們了。
於是,三人一驢就此踏上了向西的路。
雲搖忍不了那一路跟在身後的“噅噅”驢叫,打著“為大師到前面的村莊探路”的旗號,拉著慕寒淵先行一步。
藏龍山位於仙域西南,要想去往西域天緣山上的梵天寺,須向西北而行,一路先經叢林,再過山野,最後便入荒漠。
這中間能供他們歇腳的地方,絕不算多。
其中有個必經的城鎮,便在一處群山中的關隘。那附近山勢奇險,且極易迷路,要不想翻山越嶺無窮盡,都得從那處城鎮穿城而過。
考慮到妖僧的那頭有緣驢,雲搖便將他們的第一夜落腳處定在了這座城鎮裡。
雲搖與慕寒淵踏入城中時,夜色才初初墜上城門前的柳梢枝。
城中夜市已經開了,熱鬧非凡,來往的多是來西南跑商的商人鏢師,偶爾也能見些混雜在人群裡的修者。
不過此地必經偏僻,除了前幾日藏龍山那要命的熱鬧外,修者鮮少來此。而各仙門這回損兵折將,多數已經同乾門一樣,帶隊回了各自宗門,還混跡在此的,多是些散修了。
雲搖本想給慕寒淵施個術法遮了面容,沒想到還是不成。
“你這體質,實在奇怪,”雲搖進城後,猶不解地瞥著慕寒淵,“我本來以為是惡鬼相的原因,可現在它都不在了,為何遮容術法還是對你不起半點作用?”
慕寒淵想了想,袍袖微抬,血色絲絡繞著修長漂亮的玉白掌骨若隱若現:“興許是它們的原因?”
“……!”
雲搖嚇得一撲,連忙拽著他手腕扣下去。
等定下心神她才又好氣又好笑地轉回臉,去看那位毫不知厲害的寒淵尊:“我都說過了,這種東西不能顯露人前。萬一讓人認出你來,再看見了這個,不定要怎麽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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