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淵尊就這麽隨手送給這個雲么九了?
她憑什麽有這等天運?!
院中有此一念的顯然不止何鳳鳴一個人,有幾個暗自晦了神色。
陳見雪立在兩人之間,那把長琴過去時,尚且拂起過她的裙角。
她似乎是怔了片刻,此時才回神。
白裙女子溫婉又歉意地一笑,將剛從神兵囊中取出的備用長劍法寶收了回去:“和師兄一比,我這把劍委實有些拿不出手,就不叫么九師妹取笑了。”
借著這句,不知誰哼聲咕噥了句:“她一個廢物,寒淵尊送她這等寶琴有何用?”
有人跟著壓低聲:“是啊,寒淵尊也太大度了,名琴縱使不贈美人,憑什麽給這麽一個無德無能的廢物,我看她都未必會操琴呢。”
“……”
雲搖原本隨手就要拂回去的——
“鶴羽”名貴,作為法寶也厲害,若是驗器,寶光拔地該有幾丈高。身為師父,哪有貪墨弟子禮物的道理?
但聽聞院裡零星那一兩句後,她卻笑了。
“贈我這個廢物不好,若是送給你們,那就剛剛好了,是嗎?”
方才開口的兩三人面色微變。
何鳳鳴站得離她最近,又有在宗門內頗為強勢的長老盧長安這個師門靠山,自然也更硬氣些。
他面帶冷笑:“我們可沒這個意思,你休要以己度人。”
“是麽?既然沒這個意思,那我就想問一問了——”
只見紅衣少女隨便朝旁邊木桌上一坐,豔紅裙下,薄皮黑靴裹束著的漂亮小腿晃了起來。
她勾抬手指,金鈴脆響,指尖隨意在琴弦上一撥。
“嗡。”
這一聲弦鳴實在算不得好聽。
但眾人卻盡數變了臉色——琴前一道無形氣刃轉瞬劃過,貼著何鳳鳴的臉側,刷地一下,竟生生削斷了他一截垂發。
發絲輕飄落地,悄無聲息。
卻壓寂了滿院話聲。
這信手一撥,不會操琴是真,修為難測、絕非普通也是真。
迎著何鳳鳴咬牙切齒又暗藏忌憚的眼神,紅衣少女神色松弛,雙手向後懶撐。抵著她坐下的方桌,雲搖輕歪過頭,笑意好似天真無害:
“慕寒淵的琴,是天音宗送他,又不是送給乾門的——即便是給我這個廢物,只要他想、只要他送——為何還要你們多嘴,來問一句‘憑什麽’。”
何鳳鳴臉色陡變,下意識想看慕寒淵的方向,卻又收住了:“我、我沒有……”
“問他‘憑什麽’,你們又是憑的什麽?”
紅衣少女晃著靴腿,聲音懶洋洋的,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如冰凝的利刃一般緩慢劃過院中眾人的目光。
她笑,只是那笑卻比霜雪都涼:
“哦,是憑同門之情,還是憑你們寒淵尊如聖人一般,七情不顯,六欲無相——非觸及門規底線,絕不輕易懲戒你們,亦不記私仇呢?”
何鳳鳴漲紅了臉,咬牙:“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你才入乾門幾天光景?我們——”
“我是剛來,卻已經看不下去了!一群受他護佑的無知弟子,卻信口就敢質疑他的話。換作你那位厲害極了連掌門都敢嗆聲的師父在此,你可敢像今日在院外駁寒淵尊一樣駁他半個字?!”
何鳳鳴面色霎時白了,不敢言聲。
“你那位三代長老的師父,是輩分比慕寒淵高,還是修為比他高,或是尊榮地位比他高?”
雲搖跳下木桌,笑意更冷幾分,“聖人無為,於是聖人人盡可欺——他不與你們計較,沒關系,今日起、我來計較。”
院中一靜。
陳見雪變成離著雲搖最近的那個,此時也眼神惶惶,容色複雜。
她很想回頭去看慕寒淵的神情,卻又不敢。
是,連她都忘了。
無論地位或是修為,聲望或是品性,慕寒淵身上挑不出一絲瑕疵,端得一副神明心性。偏神明憫生,似乎從未對任何人有私人的苛求責難,乾門內人人便習慣了如此。
他容得眾人,喜怒不顯,於是凡他所言非令,則弟子們也敢冒昧問上一句。
可習慣如此,就本該如此嗎?
只因他修為地位聲望之超然,無人可比,他的這份受欺就不值一提了?
為何今日之前,連她都從未替他說過一句?
“——你性子太軟了些。”
雲搖走過陳見雪身旁,見她遲滯,想到這位大概率就是自己未來的徒媳,就耐著性子在傳音裡多提點了句。
她還想說“日後你倆成了道侶,要是他好欺負你也好欺負,可不得氣死我這個當師父的”——最多換個委婉點的說法。
只是雲搖這邊剛張開口,還沒來得及第二句呢,就看到面前陳見雪抬起頭,卻是面色煞白,像是聽了什麽直戳心窩的話。
……更像是下一刻就要吐血了。
雲搖懵了。
何鳳鳴聽見這邊無聲,扭過頭來,頓時比他自己受了罵還悲憤:“雲么九!你罵我們也就算了,又對師姐說什麽了?師姐從小跟在寒淵尊身旁,從無半點不敬,剛剛甚至還主動要借給你她的長劍——你怎麽能這樣為難她?!”
雲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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