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吧。”
雲搖沒什麽所謂地靠在桌案旁,懶洋洋笑了下,“反正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仙娥管得了的。就算初聖不在,天塌了還有劫、度兩尊聖君,和其余幾位神君頂著呢。”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麽。話總說得最輕飄,平常看著膽子最小,出了事兒又數你第一個衝在前頭。我都懷疑司天宮是不是額外給你發兩份俸祿了。”
雲巧表面嫌棄實則關心地說著,朝雲搖擺了擺手:“不能不放在心上,你今日一定小心些,若是有什麽狀況,記得第一時間示警,不要自己莽啊!”
“知道了娘子,快回去歇著吧。”
“去你的!”
雲巧離開後,司天宮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
雲搖靠在桌案前,支著腦袋,仰頭無聊至極地望著拱頂的三千小星燈。
“千年如一日啊……”
感慨著,雲搖低下頭去,重新拿起了桌上那冊還未看完的新話本。
她並未注意。
頭頂那浩瀚星海的最深處,最漆黑的一點,忽熠過一點冷白的銀芒。
……
這冊話本叫雲搖看入了迷,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一次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司天宮裡外已經黑了下來。圖同凡界的夜晚一樣,只有那一盞盞星燈在昏暗裡熠熠著,猶如夜空中的長河微星。
雲搖靠在臂彎裡,打了個哈欠,忽然一停。
她睜大了眼睛——
等等。
這裡是仙界。
仙界何曾有過夜晚了?!
雲搖驚神,忽地坐起身。
直到此刻,她才驚覺,隔著面前的長條檀木桌案,她對面竟然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那人生得清雋穠麗,眉眼間透著一股慵倦,膚白得壓雪一截,唇紅如血。而最詭異又妖豔的,是他低闔著的眼尾下,一道淡淡迤開的冷玉血沁似的魔紋。
如世上最劇毒又最絕豔的花絲,蠱人而致命。
而那一襲玄黑袍子,領口袖邊皆緄以金絲銀線,袍尾寬展,在桌案下鋪延開來——籠罩了整座司天宮的“夜色”,原來便是從他袍尾燃起的墨色魔焰。
在他身後如焚如噬,盛極滔天。
雲搖面色陡變,迅疾抬手想召出司天宮的示警金鈴。
只要一息,她就能夠將這裡的不對勁傳遞出去!
只是雲搖手腕還未離開桌案,便見那人袍袖抬卷,一道墨朱色的魔焰從他冷白如玉的指骨間飛出,纏上了雲搖的手腕,然後向下一拉——
“砰。”
她的手腕被重重扣回了桌案,示警金鈴也頃刻化作齏粉。
“別亂動。我今日殺得人夠多了,不想再多添一條,”那人啟唇,聲音懶慢也低啞得蠱惑,“何況,你長得……有些像我一位故人。”
隨他話聲,那人眼尾處睫瞼長撩起,血沁似的魔紋猶如活了過來,愈發豔麗逼人。
他貼近,抬手,冰冷的指骨勾挑起小仙子的下頜——雲搖已被他魔焰纏上周身,每一處都緩緩收緊,動彈不得,甚至連一個字音都無法出口。
望著她的五官,那人的眼神卻漸漸虛無,像是湮入了長河流沙,從無盡無望的時光裡,尋找一個早已模糊淡去的虛影。
“師尊……”
話聲未落,那人眼神驟然清明。
隨之而來的便是他眼底血色彌漫顛山覆海的暴戾與瘋狂——
那人猛地扼住了她纖細的頸。
“誰允許、你用她的臉!?”
第94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二)
身周魔焰如灼,痛意瞬間蝕骨之深。
雲搖疼得繃緊身軀,偏連呻吟氣息都被那人以魔焰死死迫在口中,痛呼不得。就在她覺著自己今日就得交代在這兒,以身殉司天宮職時,周遭一切忽然平息下來。
連快要扼斷她可憐脖子的魔爪都松懈了。
雲搖艱難睜開眼。
兩人之間的桌案,早在魔焰觸及時便灰飛煙滅。
此刻那人近在咫尺,身上玄黑衣袍幾乎要將她吞裹。
他俯身下來,著迷又厭惡、沉淪又壓抑地望著她的眉眼,最後隻逼出一聲沉啞至極的低聲:
“仙界皆言,你掌管著神器往生輪。若你將它拿出來,我饒你不死。”
“往生……輪?”
雲搖用被掐得發啞的聲音艱難吐詞,她面上神色是一派惶然又茫然,與身前人對視的眼神更是充滿了無辜卻被牽連波及的迷惑。
然後在心裡把往生輪器靈罵了八百遍。
她就說!這等魔焰焚天的大魔頭,怎麽看都是仙界之敵,最不濟也得是對上幾位神君,怎麽會輪得到她這麽一個只會提筆的無事小神仙!
往生輪,看看你惹的好事!
心裡腹誹千言萬語,雲搖面上也一點都沒敢露出來,感覺到脖頸上的魔爪松了些許,她小心翼翼地抬手,順著他長垂的袍袖扒拉上去,戳了戳——
“這位……大仙,”雲搖艱難求生,“你且先松開手,我快要死、死了。”
魔的指骨如他發色一般冷,涼意沁骨,冰得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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