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如今,褚天辰還是正在宗門內,領這個看照靈植藥草的閑差。
雲搖對他的遭遇有些微妙的感懷和同情。
不過這點同情並沒有堅持過他們再次見面的第一炷香——
“天懸峰是歸乾門所有,不是小師叔祖你一人的,”褚天辰依然是那張冷漠老臉,幾年不見更加討人厭地瞥著她,“勸你速速將洞府內為禍山門的妖邪之物交出來,免得禍及宗門。”
“妖邪之物?”
雲搖靠在洞府門前,懶洋洋地抱著劍,“怎麽,褚長老不認識的,便是妖邪之物?”
“一夜之間就能冰封整座山峰,前幾日甚至還引得山門上空天雷暗動,持續一月方休——這難道不是妖邪之物?”
褚天辰給她一個“我聽你狡辯”的冷臉。
今日慕寒淵起色大好,雲搖心情也好。
她朝褚天辰耐心地眨了下眼:“修者修行,本就是逆天地萬物歸散之道,褚長老若這麽怕天打雷劈,還修什麽行呢?”
“小師叔祖伶牙俐齒,褚某在辯詞上確不是你的對手,”褚天辰冷聲,看向她身後黑黢黢的洞府內,“但是不是妖邪之物,一探便知——小師叔祖若是問心無愧,那何必攔在洞府外?”
見褚天辰有上前的征兆,雲搖輕眯起眼,往洞府正中一攔:“我的天懸峰,還輪不到小輩撒野。”
“師叔祖!國有國法,門有門規!這乾門不是你的一言堂!”褚天辰終於動了怒色,“無論洞府內有什麽,我今日都要進去看看。若無妖邪之物,褚某自去戒律堂領罰便是!”
“……”
這褚天辰可是倔驢轉世。
雲搖腹誹。
不攔不行。
可若是要強攔,褚天辰身後那麽多跟來的或是本就在的弟子眼巴巴地看著呢,她身為乾門小師叔祖,散漫憊懶些還沒什麽,但若帶頭仗勢欺人,未免也太傷教化……
雲搖正遲疑著。
“轟隆。”
身後忽傳來洞府石門洞開的聲響。
“——”
洞府外的劍拔弩張與悄然議論,頃刻化作冰封似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了洞府門內。
山風浮掠,將那人身後的燭火修剪。
一道松形鶴骨的清臒身影,如一寸霜雪或者月色,從那片濯然的昏昧中緩步踏出。
日光徐徐剝落他身上的翳影,顯出真容來。
那人生得一張清疏而又豔絕的臉,神色猶帶幾分似病中的倦懶,肩上披著件紋繡了金線的玄黑鶴氅,襯得他露出裘領外的那截脖頸與下頜,愈發冷玉似的白。
而最叫眾人驚豔的,還是那雙如清月覆蒼雪的眼。
像時間都在他眸底亙古留駐。
雲搖最先回神,蹙眉走過去:“你怎麽出來了?”想起什麽,她下意識側身,攔了慕寒淵眼前的幢幢人影,“你先回洞府休息,這裡我來處理就好。”
“我身體已經無礙了,”慕寒淵抬眸,目光越過雲搖,對上了她身後不遠處目光警惕提防的褚天辰,他微微頷首,“褚長老。”
褚天辰噎了下:“你,你怎麽知道我?”
……完了。
還是沒攔住。
雲搖心底扶額,幾乎有些不忍心去看慕寒淵的神色——想也知道,前後不過幾年,就被整個乾元界忘得乾乾淨淨,從前仰慕他親近他的人全都當他陌生,換了誰都受不了這打擊。
然而還未等雲搖想好托詞,就聽身前那人溫聲啟唇,音色如玉石落泉:
“雲搖與我提過,二位相交莫逆,褚長老亦是乾門棟梁砥柱。”
褚天辰:“……?”
雲搖:“?”
不止他們二人被這一句“相交莫逆”砸得愣神,就連後面的一眾乾門弟子們也像被驚雷劈了。
不過這一劈,總算叫他們從驚豔中醒回來。
“這,這位莫非是宗門內藏著的太上長老?”
“不可能吧,各宗的太上長老都是老頭子,哪有長得這般年輕貌美——啊不,這般容姿天人,風華絕代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依我看,生得這般絕色,必然不是本相,很可能是幻化的山精野怪啊!”
“莫非,是隻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你們別胡說,什麽精怪能瞞得過咱們小師叔祖的法眼?”
“萬一小師叔祖是被美色所惑……”
弟子們壓低的議論細密地被山風拂過耳畔,雲搖顧不得驚訝慕寒淵為什麽會對眾人都認不出他的反應如此淡然,她輕咳了聲,轉過身。
“沒錯,是我說與他的,我自出關以來,與褚長老也算……嗯,交情頗深。”
雖然都是交惡。
雲搖壓下腹誹,無辜地對上褚天辰複雜的眼神,“難道褚長老是不願聽我這樣稱道?”
褚天辰梗了許久,像是咽下句噎死人的話,表情又複雜又難言地做了個禮:“小師叔祖胸懷寬廣,褚某自愧不如。”
雲搖:“……”
雲搖往後仰了仰身,小聲與慕寒淵咕噥:“他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慕寒淵淡淡莞爾,輕托住她薄肩:“弟子們正看著,小師叔祖端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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