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沒人記得乾門七傑中除了她的最後一人,就死在兩界山那場雪裡。
“……”
雲搖籲出口氣,看它化作白霧,叫這極北的寒苦中又多了一簇霜花。
“師尊,那些人似乎知道你回了仙域,”慕寒淵道,“他們正在城中尋你蹤跡。”
“……尋我?”
雲搖莫名其妙地回過頭:“那去看看。”
雲搖心裡有異,走過慕寒淵身旁都匆忙。
她並未注意,在她行經他肩側後,衣袂拂起沐浴過後的清淡冷香,少年慕寒淵緩抬了頭,回眸凝向她。
他眼底爍動著的,是與雲搖從魔域帶回來的那個少年慕寒淵完全不同的、冰冷而近邪異的情緒。
“師尊。”
那個聲音輕啞,飄渺,亙遠,像從荒古的山川跨過時間長河盡頭,覆山渡水而來。
他漆眸裡星海般寥廓,幽邃,交織著愛恨難辨的混沌。
最後卻只剩一句。
“……好久不見。”
——
那群人確實是尋她,還是來尋她不快的。
遙城有一處驛館,是仙門弟子們前往兩界山駐守前或休整或集合的地點。
而此刻,驛館中堂。
堂內設了兩把上椅,又在兩側分設了兩排。雲搖就坐在左首上椅,面著堂中一眾仙門長老。
與其他宗門之間的來往,向來是五師兄慕九天操持,雲搖只在宗內閉關修煉。以至於此刻在座眾人,她連一個眼熟的都找不出來。
“……不知雲師叔意下如何?”
雲搖思緒未定,就聽右手邊,和她同坐這堂中上椅的一位白須長老問。
雲搖回眸:“什麽事意下如何?”
白須長老一梗,又維系住笑容:“自然是我們方才所說的,成立眾仙盟之事。”
“哦,眾仙盟?”
想起三百年後這個仙域人盡皆知的名頭,雲搖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笑意,“我若說不行,那諸位就不立盟了嗎?”
“……”
堂中一寂。
各仙門長老們面面相覷,似乎頗有異色,可是沒一個做出頭鳥的。
雲搖望著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心裡卻冷拎得清——
只看這個態勢,怕是此時的仙域內,除了一家獨大的乾門外,其余仙門之間早就有了某種默契。
她隱約記得,慕九天執掌時期的乾門,與眾仙門間一直有某件事上的分歧。只是彼時乾門一門力壓仙域,山內更有雲搖這個仙域第一劍修坐鎮,沒人敢異議罷了。
如今慕九天屍骨未寒,他們已經忍不住要到明面上翻身做主了啊。
雲搖此刻若明言不許,他們確實不敢明立。
但她更清楚,乾門沒落、眾仙盟成立,這一切是仙域大勢所趨,她阻攔也只是拖延時間,不會對三百年後的終局有任何影響。
她素來懶得白費力氣。
“我看諸位早有定意,既然如此,還不遠千裡來尋我做什麽?”雲搖抬手,撥過手背上垂著的金鈴,“何況乾門如今的掌門姓陳,名青木,乃我五師兄門下首徒——你們不去找他商議,卻來找我,是要離間我乾門嗎?”
嘩——
話聲甫落,雲搖擱在一旁的奈何劍應聲清鳴。
劍唳之聲頓時惹滿堂色變。
各仙門長老們正襟危坐,雲搖右手側的那名白須長老則立刻起身賠罪:“豈敢,我等豈敢?雲師叔誤會了,我等只是覺著陳師弟年紀尚輕,不能代乾門決議,而您貴為仙域修者之首,立眾仙盟這等大事,自然要得您首肯——如此行事冒昧,許是叨擾了您,但絕無二心。”
“陳青木年紀再輕,也是我師兄欽定的乾門掌門。”雲搖淡聲提醒。
“明白,明白,”白須長老賠笑,“此事我們會與陳掌門議定。”
雲搖垂下手,金鈴晃蕩:“還有旁事嗎?”
“是,還有一件事須勞煩雲師叔。”
“何事?”
“……”
對方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將目光一抬,落到了雲搖身後侍立的少年身上。
雲搖心裡一動,她忽有種直覺,方才眾仙盟那事不過是個引子,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卻是在接下來的這件事上。
思及此,雲搖蹙眉:“你不看我,看他作甚?”
“敢問師叔,”白須長老緩直起腰,聲量運氣似乎也跟著拔起,“您身後這位少年,可是從魔域帶回來的?”
“——”
話聲一落,滿堂長老目光皆落於慕寒淵一身。
而少年連停頓都不見,仍無聲垂眸。
像未曾聽到一般。
“魔域?誰說的?”雲搖勾笑,靠進圈椅裡。
“有人傳訊,稱師叔身旁這位乃是魔域一惡鬼所化,許是他迷惑了師叔心志,誆騙您將他帶回了仙域!”
白須老頭義正詞嚴:“望雲師叔念乾門先賢之名望,萬不可留縱此子,及時將他遣回才是!”
雲搖定眸與這老頭對望。
對方沒了方才諂媚,一副不卑不亢、為仙域安危直言的模樣,也沉目凝她。
堂中死寂,空氣仿佛也稀薄得叫人窒息。
在這死寂中,雲搖忽笑了,轉目去看堂中其他人:“諸位也都是這樣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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