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這下知道他為什麽能活下來了——這是個史學家,晏南天用得上他。
小太監神情亢奮,嗓門不自覺越放越大:“不愧是諸神時代的正神!看這神兵利器!看這神威煊赫!看這……”
雲昭面無表情提醒他:“它被砍了。”
小太監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看這靈寶坐騎!看這……”
雲昭:“腰斬。兩截。”
小太監一個激靈回過神。
他抬起顫動的眼珠,順著那斬了正神的劍鋒,緩緩望向神台之上。
從這個角度仰頭望去,深淵般的黑影極具壓迫力,遮擋了所有的光。被它“看”著,就像被整個世界沉沉俯視。
令人毛骨悚然。
小太監倒退一步,差點跌坐在地。
“魔戮正神!”他顫巍巍撿回了最初的思緒,“……傳聞魔神曾經屠戮眾神。原來傳聞是真的!”
雲昭好心扶住他,指著身披鬥篷的神像確認:“他就是魔神?撞倒不周山的那個魔神?”
小太監膽戰心驚地點點頭。
雲昭:哇哦!上了好大的賊船!
小太監一拍大腿:“難怪這地方留下了人祭習俗——魔神屠戮了守護這裡的正神,開啟血腥殘暴的統治,百姓迫於無奈隻好用嬰孩做人祭血食。當真是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雲昭皺眉。
她覺得不像。沒有理由,只是直覺。
“這下可是終於找到史實為證了!”小太監激動得打轉,“魔神累累罪跡之上,又能再添一筆!”
雲昭:“……你就這麽輕易給他定罪,不怕他半夜來找你啊?”
“才不怕。”小太監膽色膨脹,“魔神都死幾千年了,大卸八塊,太上殿鎮著呢!諒、諒他也爬不出來!”
雲昭恍然:“原來是太上給你的膽。”
小太監撓頭傻笑。
大話可以隨便放,他的余光卻一眼也不敢往斜上方瞟——那道深淵般的黑影,存在感實在是太強,令人呼吸困難。
小太監找借口想溜:“……外面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後知後覺想起方才似乎有人來報。
稟報什麽來著?
*
神殿外,劍拔弩張。
眾護衛手持刀劍,團團圍住兩道人影,刀劍相對。
雲昭一剛靠近,手腕就被晏南天攥住。
他製止她上前,沉聲提醒道:“當心。”
她左右環視,周圍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嗯?”
視線落向遇風雲二人。
這兩個……很難說是死人還是活人。
遇風雲倒是看著還好,那個死掉的斥候就很難看。
斥候咽喉被洞穿,從前面能望到後面,身軀略一動,腦袋就在脖子上面晃晃蕩蕩。
他在沙土裡埋了半宿,渾身都沾滿灰色沙粒,此刻他大睜著眼睛,眼球上密密麻麻沾著沙。
看得雲昭眼睛痛。
更叫人頭皮發麻的是,都變成這樣了,這兩個人的行為舉止竟然……挺正常。
可惜此時此刻,正常恰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那個斥候試圖歸隊。
面對同伴的刀劍,他抬手指著自己,張大嘴巴為自己解釋。
他發不出聲音,隻用口型一直說:“是我……是我……”
遇風雲則像往常一樣板著棺材臉,皺著眉頭不說話。
氣氛凝重,場間隻聞心跳聲,不聞呼吸聲。
僵持片刻,那斥候似是說渴了,竟然從腰間摸出水囊,一下一下擰開蓋,仰起頭來往嘴裡灌水。
只見一股細流順著他中空的喉管落了下去。他恍若未覺,繼續飲水。
直叫人毛骨悚然。
“這可真邪門了這……”順德公公捋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還不如回去跟那畜生拚了得了……”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水下有惡龍,尚可真刀真槍正面一戰,死也死個明白!不像這樓蘭海市,當真是處處透著古怪。
死得莫名,“活”得更莫名。
可惜晏南天並無退意。
他望著那渾然不似活人的斥候,沉聲道:“捅他一刀。”
侍衛:“是!”
“嗤。”
刀鋒穿過斥候身軀,就像穿過一截枯木。
沒有血——他的血早已流幹了。
他也沒什麽反應,隻微晃著不太穩當的腦袋,用那雙糊滿沙粒的眼睛望望這個、望望那個。
似乎不明白為什麽會挨捅。
眾人:“……”
一陣風吹過,身上的冷汗寒進了骨頭縫。
有人澀然開口:“不然給他……大卸八塊看看?”
一陣沉默。
“別……別別。”另一個人艱難出聲,“萬一,一塊一塊追著我們爬,怎麽辦。”
眾人:“……”
這鬼斧神工的想象力把所有人都弄麻了。
雲昭雖然也心頭髮毛,但她這個人向來不信邪。好奇心一起,便直想往前躥。
她一用力,扣住她手腕的晏南天也不斷發力。
都把她捏痛了。
她側眸瞪他。
晏南天微眯著眼,直視那兩個“人”,並不看她,薄唇微動,他淡聲問:“有這麽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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