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眼淚打斷,他似乎忽略了什麽……晏南天念頭將起,她轉過身,一頭扎向他,正中他的胸口,撞得他微微倒仰。
“我才沒哭!”她抬起頭,用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狠狠瞪他。
晏南天的眸光霎時軟得一塌糊塗。
他彎起眼睛,俯身,一隻手摁住她的腦袋,裝模作樣認真檢查她的眼底:“……嗯,是沒哭。”
笑容溫和篤定。
看著他這副樣子,雲昭感覺自己胸口好像纏了一團濕漉漉的麻線,又沉,又亂,時不時牽扯著隱隱發疼。
他這是拿準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見著禮物就會心軟。
這確是用了真心的、沉甸甸的情意。
換作從前,她肯定已經把它撈出來抱在懷裡,吃飯睡覺都不舍得放下。
如今麽……
雲昭氣咻咻道:“不是說水火不浸嗎,那就讓它在冷水裡自己泡著吧!”
晏南天失笑:“好。”
兩個人都沒再看那道可可憐憐的綃紗一眼。
他把她牽到窗榻邊,按坐在她自己的銀絨團雲墊上。
他坐在她身旁,燭光在窗紙上投下兩道影。
就像天生一對。
“阿昭。”他垂眸望著她,蒼白的臉色,掩不住的憔悴,嗓子是啞的,“不是不想追你,是真沒力氣了。你跑那麽快,就沒想等等我。”
雲昭偏頭看他。
他很少會表現出這麽虛弱、這麽委屈、這麽毫不設防的樣子。
摘掉了那層溫潤虛假的面具,整個人懶懶的,沒什麽精神。看她的時候,眼睛裡卻有星星點點的光。
雲昭並不上當,冷笑道:“沒力氣?你的真氣呢!”
晏南天歎息:“在鯨落海底泡著呢。”
雲昭微微眯眸,狐疑地打量他,分辨他是不是說謊。
他用下頜輕指西殿的方向,淡聲告訴她:“療傷用的是禦醫張的真氣——就是被你喚作葫蘆老頭的那一位。我哪有那精力懸壺濟世。”
“哦。”
雲昭信了,但依舊面無表情,不理他。
兩個人便靜聲坐著。
他們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有絲毫尷尬。
晏南天取過公文來看,時不時淺淺瞥雲昭一眼,隨手給她遞個茶果點心。
雲昭:“晏南天。”
他:“嗯?”
雲昭:“你這副殷勤的樣子,好像一個小太監。”
他微微地笑:“那可不行啊傻昭。”
燭火照耀,眉眼溫柔。
雲昭輕哼一聲,繼續不理他。
夜色一點一點深沉。
雲昭無聊地用腳後跟踢打榻沿,發出噪音,故意打擾晏南天批閱公文。
他垂著眸,唇角無奈的笑意浮了一層又一層。
坐姿倒是依舊“端著”,很有風骨的樣子。
許久,他終於將那些折子一一堆疊好,收進金錦布盒子裡。
他抬眸望著她,好笑地問:“一直盯殿門口做什麽?”
雲昭輕飄飄瞥他一眼,把視線轉走,根本不理他。
他道:“望穿你的秋水,也不會有莫名其妙的人闖進來。”
雲昭:“???”
他怎麽知道她的腦子裡正在上演各種話本情節?
話本一。
某宮女突然衝進來大喊:“殿下不好啦!我們姑娘舊疾發作啦!”
話本二。
柔弱的姑娘出現在門前,難以置信地捂住心口,小鹿般的雙眼盛滿哀傷:“你們、你們……你們不是已經退婚了麽?!”
話本三。
月黑風高殺人夜……
晏南天:“說多少次,少看那些末流話本子。”
雲昭:“。”
雲昭:“我就看!”
“一定要看?”他慢聲問。
雲昭挑釁地瞥著他,緩緩地,大幅度點頭。
晏南天從善如流:“那我給你寫。”
“……”雲昭無語,“我只看末流的!”
晏南天乖覺:“我就寫末流的。”
雲昭拿他沒招了。
她算是摸透了他的路數——從最開始起,他便是想這麽哄著她、引著她,刻意忽略那件糟心事,隻當它並不存在。
“砰!”
雲昭拍案起身。
晏南天好笑地看著她。
只見雲昭漂亮的臉蛋上寫滿找茬二字,趾高氣揚,大步走出寢殿。
他起身,悠然跟在她身後。
回廊兩側懸滿宮燈,地磚左右暗布著燈蓮與瑩石,整座東華宮光華明燦,沒有一處昏暗死角。
雲昭裝模作樣在中庭逛了一圈,有意無意地經過西殿的門。
一遍,兩遍,三遍五遍。
那裡面與所有沒住人的宮室一樣,隻點著暗燭。
寂靜得不像有活人。
雲昭磨蹭好半天,並沒有什麽人跳出來彰顯存在感,連個咳嗽呼吸聲都沒。
他倒是很會控場。
晏南天笑笑地跟著她,時不時便試著伸手拽她衣袖。
拽住,抽回。又拽住,又抽回。
終於她折騰累了,任由他牽著袖,隨他返回熟悉的窩。
“不氣了好不好?”他好脾氣地哄她。
雲昭:“不好。”
她完全把她娘的教誨當作耳旁風,冷眼覷著晏南天,任性道,“我說了,不趕走她,就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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