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頗為慎重的啜飲了一口,隻覺茶香襲人,沁人心脾,不禁喟歎道:
“一毫無複關心事,不枉人間住百年。放翁誠不欺我。”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雕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裴姑娘謬讚了。”
裴昀一愣:“你知道我的身份?”
“既然借我莊園,疏朗自會事無钜細,坦誠相告,我與他之間,從來沒有隱瞞。”
女子輕描淡寫道,“還不曾自報家門,小女子姓王,名喚阮芷,乃是疏朗的表妹,亦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裴昀與謝岑相識多年,從未聽說過他有婚約在身,但此時這位王姑娘如此說,她便也順勢道:
“原來是嫂夫人,裴某不敬之處,還望嫂夫人見諒。”
縱使她與謝岑不和,旁人面前總要給三分薄面。
“裴姑娘不必多禮,我還要多謝裴姑娘這些年在疏朗身邊的照料之情。”
“照料不敢當,我與他不過君子之交罷了。”裴昀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嫂夫人姓王?莫非正是琅玡王家之後?”
姑蘇謝家本出自陳郡謝氏,昔日魏晉六朝之時,琅玡王氏與陳郡謝氏乃是當世顯赫豪門,文采風流、功業顯著,後世百年,無人能及。兩家世代聯姻,往來密切,世人並稱之“王謝”。
王阮芷頷首輕笑:“難為世間,還有人記得我琅玡王家。”
隋唐之後,門閥漸衰,烏衣子弟,也便漸漸消失無蹤了。
“入木三分,蘭亭集序,這等風流佳話傳誦至今,世人誰敢忘記。嫂夫人亦是蘭心蕙質,古道熱腸,此番收留我等在莊上避難,在下感激不盡。”裴昀致謝道。
“裴姑娘不必謝我,我不過是看著疏朗的顏面,至於你們究竟是何身份,要做何事,我半分也不在意。”
裴昀一時語塞,隻得拱了拱手,再次道謝,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還請嫂夫人喚我裴四郎,莫再叫我裴姑娘了。”
“裴四郎?”王阮芷輕輕一笑,表情有一絲玩味,“若叫世人知曉,白馬銀槍贏四郎,竟是女兒身,還生得這一副紅顏禍水的容貌,不知有多少女兒要垂下雙淚,又有多少男兒,會歡喜不盡,思之若狂。”
“嫂夫人說笑了。”裴昀臉色一沉,不冷不熱道,“不知今日嫂夫人請我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不為何事,這些年疏朗有家不歸,我只不過是想親眼一見,陪在疏朗身邊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
“那嫂夫人可是見錯人了。”裴昀似笑非笑道,“謝兄身邊的紅顏知己,我哪能排得上名號?那臨安城裡上至九重宮闕,下至勾欄瓦舍,從王孫公主,到藝伎花魁,和謝兄風花雪月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臨安城外大江南北,就更是數不勝數了。嫂夫人想要親眼一見,算你一天見十個,八成還要從立春看到冬至,從花開見到落雪。而嫂夫人若要次次如今日一般,上來便鬥茶湯戲,給人家來一個下馬威,你右手長久擊沸下來,不出十天半月,便拳能站人,臂能走馬了!”
話說到這裡,裴昀自己也好笑:“月余前也有一個小姑娘為了爭風吃醋,把鞭子揮到了我面前,彼時我覺得北燕蠻夷不可理喻,現在看來這江左世家,也不遑多讓。你若想馭夫有道,便將這些陰陽怪氣話裡藏刀,都給你那未婚相公使去,少來招惹不相乾的旁人!”
說罷裴昀也不顧王阮芷的臉色,逕自起身告辭。臨走之時,還不忘將那尚盛著半碗乳白茶湯的黑釉兔毫盞整個端走,
“多謝嫂夫人贈茶,嫂夫人閨怨之情,在下必定據實傳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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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來赴約之前,便已打探清楚,謝岑一早出了莊子,趙韌那廂毫無動靜,對方隻邀請了自己一人而已。
她在心裡把所有好的壞的可能來意盤算了一遍,毅然決然單刀赴會,本以為是場鴻門宴,誰料到卻是風月局,還有眼無珠將她與謝岑那浪蕩子扯上乾系,當真是晦氣!
如今她前狼後虎,十面埋伏,稍行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哪有多余心力,應對這般爭風吃醋無稽之談?
她心中越想越氣,出了琅玡莊,一路西行,逕自來到城中秦淮河畔。
草長鶯飛,春風旖旎,十裡秦淮,金粉樓台。河上是畫舫凌波,美人如雲,岸邊是酒肆林立,紙醉金迷,好一片笙歌不盡,繁華不夜!
渡口青石街下,停泊著整條河上最大的一艘畫舫,雕梁畫棟,金閣朱欄,華麗非凡。
裴昀自岸邊一眼見到了船中那一身湖藍長衫的公子,當下足尖一點,縱身躍到了船頭。
她越過迎上前接客的小廝,挑開珠簾,踏進艙內,逕自向那人走去——
艙內本有數名絕色女子或坐或立,琵琶檀板,一片歡歌笑語,見她驟然出現,來勢洶洶,不禁輕呼了一聲,各自四散而去。
裴昀再無顧及的出招,分花拂柳手中一招春色撩人,直攻謝岑肩上肩井、巨骨二穴。
謝岑本背對門外而坐,此時便仿佛後背長眼,手中折扇一合,不緊不慢的向裴昀手腕上敲去。裴昀隨即反手變招,五指並攏,化作一招歲寒三掌,向他右耳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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