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裴昀不禁心中一驚,壓低聲道:“你是說,官家?”
“不錯,正是官家。他難道當真瞧不出親生骨肉已經被人調了包?你亦知曉,官家與太子之間,素來關系疏遠。一則太子乃是太后楊氏扶養長大,官家對楊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極為怨恨;二則太子主戰,與官家主和之念背道而馳,朝野之中主戰一派,一心擁立太子盡快繼位,如此豈能不犯君王大忌?若非官家再無其他子嗣,太子這儲君之位,怕也不能坐得安生。議和之後,太子歸來,一反常態,不再爭權主戰,亦不再隔三差五上諫官家奢靡無度,因他自己也整日花天酒地,不思進取。你說官家更屬意原來那個真太子,還是現今這個假太子?”
謝岑此言極有道理,裴昀越想越為讚同,當初聚賢鎮太子被俘後,裴家軍本想拚死突襲將人救回,誰料聖上數道金牌,急命撤軍,根本不顧趙韌死活。裴昀不禁驚怒交加:“他便這般因一己私欲,放任來歷不明之人,亂了趙氏血脈,奪了大宋江山嗎?”
“官家是什麽樣的人,你我又不是不清楚。”謝岑冷笑了一聲,“況且傳位於誰,最終還不是掌控在他自己手中,必要之時,他大可效仿先帝,廢了太子,過繼旁系,再挑一個聽話之人,兩全其美。”
裴昀一聲長歎:“如此,我們當真是一成勝算也沒有。”
“當庭對峙,我們自然討不得便宜。”謝岑話鋒一轉,慢條斯理道,“可明修棧道不成,我們何不暗度陳倉?”
聞弦歌而知雅意,裴昀瞬間就明白了謝岑之意,順勢道:“你是說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偷偷將太子送回東宮,來個以真亂假?”
謝岑折扇一展,微微一笑:“如何?”
“此計甚妙!”裴昀由衷讚歎,“只是東宮戒備森嚴,我們如何偷龍轉鳳?不如假扮刺客入府,藉機調包?”
“容易打草驚蛇,不好。”謝岑頓了頓,又道,“那千面郎君模仿太子,其余倒是惟妙惟肖,只有一點,此人頗好美色,此前借太子身份之利乾出不少荒唐事來。”
“你想用美人計?”裴昀了然,似笑非笑道,“繞了這麽一大圈,原來你在這裡等著,不過這計策委實不錯。”
“你既也同意,那我們便回莊內同太子商議過後,請他定奪。”
“好!”
裴昀頷首,迫不及待起身便要下船,然而下一瞬左手卻被謝岑的折扇輕巧扣在了桌上,阻住了腳步。
“你幹什麽?”
“你手腳上的鎖鏈除去了?”
“自然。”
謝岑垂眸掃了一眼她的手腕,“戴著那勞什子半年之久,你竟毫發無傷?”
裴昀聞言一愣怔,趙韌亦被那李無方在憫忠寺以鐵鏈鎖住手腳囚禁甚久,他手腕腳腕之上被磋磨得何等慘不忍睹,她是親眼所見。而自己之所以毫發無傷,蓋因有人以名貴非常的羊脂百花膏,隔三差五養護,才叫她得以幸免受罪。
見裴昀垂眸不語,謝岑意味深長道:“也不知該說是你皮糙肉厚,還是那北燕世子憐香惜玉啊。”
裴昀聽罷並不著惱,隻納罕道:“什麽世子?此事和北燕世子有何乾系?”
“燕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本不近女色的靖南王世子顏玦,突然將一漢女收入府中,百般寵愛,為她不惜當庭與定南王世子顏琿翻臉。”謝岑似笑非笑望著裴昀,“別忘了,定南王府宴請大宋和親使那晚,我在當場親眼所見。”
“哦?此事倒是稀奇得很。”
裴昀定定回望他那不懷好意的桃花雙眸,面上淺笑,雲淡風輕,“卻不知這女子姓甚名誰,相貌如何,與我裴昀裴四郎又有何乾系?”
謝岑搖扇的手微微一頓,臉上的表情也不禁一僵。他乃是百花叢中,風月場上的老手,自然能一眼看穿裴昀與那顏玦間的情愛糾葛。他舊事重提,卻也不過是三分揶揄,三分拿捏,禮尚往來,還她對他數年如一日的打趣。因此她惱也罷,氣也罷,恨也罷,痛也罷,都在他意料之中,樂見其中。
誰料到,她卻偏偏是不認。
龍之逆鱗,在於不可觸。心之逆鱗,在於不可說。
看來這段恩怨糾葛,比他料想的還要複雜。
罷罷罷,到底是段不光彩往事,日後她同他還不知要共事多久,又是何等身份,何必此時撕破臉皮?
當下謝岑悠悠一笑:“是我認錯人了,那漢女與你裴四郎毫無乾系。只是......你自己也應當謹記才好。”
他意味深長道。
現下他固然能配合她隱瞞一時,然宋燕累世之仇,他有預感,這二人早晚還會重逢,不是官場就是沙場。屆時隻望她不會方寸大亂,陣前倒戈,否則他大義滅親,絕不會心慈手軟。
裴昀一字一頓道:“我此時此刻身在此地,便已是答案。”
二人四目相對,明白了彼此未盡之意,已是不必多言。
謝岑折扇一合,微微一笑:
“日頭已西,天**晚,你我就此回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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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琅玡莊後,裴謝二人即刻與趙韌商議此計,趙韌亦大為讚同,三人又就此中細節詳細謀劃了一番,皆認同事不宜遲,恐有變數,自此定下三日後動身回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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