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別謝文翰後,裴昀由仆從指引,從另一扇門離開了主樓,順廊橋一路來到了流霞坊。
她隨意選了一間雅閣落座,剛坐下不到片刻,披頭散發的曲生便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
他本還有所顧忌,但見顏玉央未與她同行,膽子便大了起來,一拍桌子,惡狠狠道:
“四戒令你已到手,還來我這裡做什麽?你走!我流霞坊不招待你這無知狂徒?”
“無知?我已通過你的考驗,品辨出了三十六種珍釀,怎能說是無知?”
裴昀一邊隨口而答,一邊為自己斟酒,誰料手中酒壺卻被曲生一把搶了過去。
“呵,那些個俗品算得了什麽?千日醉才是真正的瓊漿玉釀,世間罕見,可惜已經被你這個莽夫給毀了!”
“我早說過你的千日醉並未釀成,況且這世間怎會真有叫人醉千日之酒?”裴昀心中諸事紛亂,根本無暇與他爭辯,隻不耐煩道:“你若真想製出烈酒佳釀,我師伯曾有一技,用蒸花露的法子蒸酒,以冷器取滴露,這般製出的酒性烈勁足,雖不可千日醉,十數日醉卻是足夠了。”
曲生將信將疑:“當真?”
他細細想了一遍,覺得可行,於是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急匆匆轉身,連手裡的酒壺都忘了放下。
裴昀欲倒酒卻無壺,也懶得再喚人上酒,隻將酒盞往桌面上一撂,起身來到窗畔,思緒萬千。
天邊圓月高掛,今晚已是八月十四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謝岑尋了過來。
“你見過樓主了?”裴昀問。
“見過了。”謝岑神色如常答道。
“可也是允你問三件事?”
“不錯。”
“你問了什麽問題?”
“你又問了什麽問題?”
裴昀皺了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岑施施然在桌前坐了下來,似笑非笑道:“有人似乎說過要分道揚鑣,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又何必與我來互通有無?”
裴昀氣結:“公是公,私是私,這都什麽時節了你還在翻舊帳?算了,你若不願,我們仍是各自行事罷。”
“好歹我也助你得了一枚四戒令,叫你先低頭一次怎地如此困難?”謝岑搖頭嘖嘖了兩聲:“也罷,之前的事我未同你商議是我不是,但你在旁人面前下我面子,一報一報也還了回來,現下你我一筆勾銷,揭過此章都不提了,如何?”
“好,”裴昀一口答應了下來,“你問了什麽問題?”
“你又問了什麽問題?”
兩人再次僵持住。
沉默片刻,裴昀率先開口:“我知你為何難以啟齒,因那逍遙樓樓主乃是你族中叔父是不是?”
謝岑不答反問:“巧扇說你曾在謝家與我那嬸娘私下密談,你也早便與這逍遙樓樓主相識對不對?”
“對,他正是我師叔。”
二人對視,臉色皆是分外凝重。
“此事我祖母應當知情,”謝岑緩緩道,“當初我向她討要雲中帖,她便勒令我不得前往雲中宴,還順水推舟逼我成親,我迫不得已,一邊假意周旋,一邊另尋他法。”
“尋到了不眠樓去?”
“我本是去尋琴如霜的,她琴技高超,交友甚廣,必能有門路。”謝岑瞥了裴昀一眼,沒理會她的擠兌,繼續道:“當初她離開臨安後沒有回到獨秀樓,無人知曉她的去向,除了她的金蘭姐妹蘇蓉蓉。我為此事,不得不與她逢場作戲,幾經周旋,我答應下了她諸多條件,這才得知了如霜的下落。”
“她去了哪裡?”
“她嫁人了。”謝岑淡淡道,“她拒絕了官家賞賜的黃金萬兩,只求得了那張綠綺琴,與一個尋常商賈走了,從此洗盡鉛華嫁做人婦。”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裴昀卻隱約猜到了琴姑娘離開的緣由,只因她心上那個人,將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對她不曾絲毫挽留。
“我手中的雲中帖乃是蘇蓉蓉另贈與我的,隨即我便來到了小瀛洲島,為見這樓主一面,在四樓使勁渾身解數,而後便是與你相遇了。”謝岑將前因自此交代清楚。裴昀點了點頭,也便將自己與謝文翰之間三問三答簡略複述了一番,但是將其中涉及春秋谷的部分統統隱去了。
謝岑聽罷沉吟道:“如此說來,上卷已經失傳無蹤,而縱使當年官家所背那冊《長生經》當真是天書下卷,也早付之一炬了,現今流落民間有跡可循的僅是中卷雲霄九重功,當初那北燕國師李無方八成就是衝此而來!”
“不錯,卻不知四篇功法,那李無方已搜集了幾篇。”裴昀歎了口氣,“恐怕早已得一篇不止,他的武功神鬼莫測,世所罕見,當世高手,除去大光明寺心明鏡大師,與令祖母,我想不到誰還能與他一戰了。”
謝岑卻不以為然:“他一己之力,縱是天下無敵,千軍萬馬之前,也束手無策。我倒覺得,眼下最為可疑的,是我這個搖身一變手眼通天的叔父。我問他第一個問題,便是當年他為何離開謝家,這些年身在何處?他道是他本是私生之子不為謝家承認,故而離家出走,後拜一世外高人為師,遠離江湖紛爭,悠然自得。”
“我又問他,當初他既已避世而居,又為何回到謝家,既不喜江湖恩怨,又為何一手建立逍遙樓,如此自相矛盾?他道當年少不更事,對謝家心存芥蒂,而今時過境遷,他也今非昔比,不再是當年無名小卒,而是鼎鼎大名逍遙樓樓主中書君,人至中年,閱遍世事,心思轉變,少年輕狂如過眼雲煙,這才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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