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從此萬劫不複。
顏玉央聞言如遭雷擊,本就毫無血色的面容再添三分慘白,心中大悲大慟之下,喉頭腥甜,張嘴便噴出了一大口血濺在衣擺地上,轉瞬侵染開來。
這一句話,叫他自當日寒潭碧水中被救起後,一直以來所有癡戀,所有執念,統統都化作泡影,成了笑話。
是了,這世間本就無人願他活下去,無人在意他的生死,萬般種種,不過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強求罷了。
見他驟然嘔血,搖搖欲墜,裴昀本是心頭一緊,可顏玉央一把甩開身旁杜衡伸來欲攙扶他的手,而後抬頭望向她的目光,卻更是叫她心中一顫。
那雙通紅的眼中,盛著滿得幾乎要溢出的憎恨、失望、悲傷.......雖無聲,卻已萬語千言。
他緩慢又用力的伸手抹去嘴角殘留的血跡,從袖中掏出一物,重重摔在了裴昀腳邊的沙地中,嗓音沙啞吼道:
“滾——”
是一隻細口白瓷藥瓶,裴昀撿起瓷瓶,拔開瓶塞,略微一嗅,與她方才唇齒間殘留的味道一模一樣。
裴昀抬頭最後瞥了顏玉央一眼,便在他這般熾熱又冷厲的目光下,頭也不回的轉身向逍遙樓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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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火光衝天,連中秋滿月也被映成一片血紅。那火勢之猛烈,頃刻之間將相連的五棟樓宇全部吞噬,顯然是放火之人早有預謀。
裴昀既得解藥不敢再耽擱,片刻不停趕去救人。
雖然門窗已封,但樓中仍有零零散散的人突破機關,以輕功從樓上躍下,試圖逃生,卻被早已守在樓下的黑衣殺手阻攔。那雪嶺二佛便如黑白無常一般,手起刀落,無聲的收割性命。
裴昀遙見那落星山莊少莊主薛浣好不容易逃出火場,身上尚殘留著火苗,便遭二人圍攻,勉強支撐了幾招後,被笑彌勒以鐵念珠死死勒住脖頸,鬼菩薩一掌擊在其天靈蓋上,登時斃命。
“住手——”
裴昀目眥欲裂,運盡全力拔足狂奔,忽而迎面寒光閃爍,她瞳孔皺縮,身形急轉,凌空向後連翻數了空翻,這才堪堪躲過了偷襲的暗器。
待站穩之後,裴昀抬頭望去,只見面前立著一個玄衣身影,面覆白色假面,其上只有眼口處有三道彎月孔洞,如同哭喪著的一張臉。他手中拈著一朵花瓣重重,如蓮似菊的暗器,正放在鼻端輕嗅,夜色之下,火光之中,優雅又詭秘。
他開口,卻是一把裴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小師侄,你既已得了逃生之路,為何偏偏還要回頭送死?”
裴昀渾身一震,又驚又怒,萬分複雜望向此人,艱澀道:
“六師叔,你究竟是謝文翰,還是……葉問天?”
葉問天,笑面生葉歡之子,極樂天夜使,當初正道八家圍攻極樂天唯一漏網之魚,亦是暗器佛甘霖的唯一傳人。
極樂天便是逍遙樓,逍遙樓便是極樂天,原來如此!
謝文翰聞言輕聲一笑,幽幽道:
“葉問天,還是謝文翰,又有何區別?我是葉問天,亦是謝文翰,然而極樂天已不複存在,謝家又不認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我便只能化作一抹孤魂野鬼,一縷見不光的影子。說起來,我還是更加懷念在春秋谷的日子......”
裴昀聽罷心念百轉,聯想之前得知的種種隻字片語,心頭驟然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答案:
“你是......笑面生與謝若絮之子!”
“此時此刻小師侄你才猜到這一點,不覺得為時已晚了麽?”
“所以,今日雲中宴種種,你是為了報當年極樂天被滅之仇!”
裴昀雖是問句,可心中卻已是篤定。
是了!鶴鳴派,白嶽劍派,瀟湘閣,泰山劍宗,落星山莊,江陵瞿家、姑蘇謝家......除了早被顏玉央滅門的濟南公孫家,當年合力圍剿極樂天的世家門派統統在此,或是子女或是傳人,他們被各種各樣的理由引誘前來赴宴,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瘋狂復仇!
“不錯。”
被拆穿身份與企圖,謝文翰不驚不擾,他隻癡迷的望著不遠處的火光、哀嚎與殺戮,喃喃道:
“我等了整整二十年,正是在等這一天。”
“都說正邪不兩立,可什麽是正道,什麽又是邪道?行走江湖,哪個敢說自己手不沾血,問心無愧?他們口口聲聲道,極樂天是魔教,我爹是魔頭,於是他們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大搖大擺衝進我家中,燒殺搶掠,以多欺少。小師侄,你多幸運,你只是遙遙聽聞父母戰死的消息,而我,卻是親眼看見我爹被我娘帶人逼上絕路,親眼看著我爹在我面前身首異處,那鮮血與腦漿甚至就噴在我的臉上,哪怕二十年過去,我還記得那滾燙的溫度。從此以後,除去報仇,我余生再無別的選擇。”
他緩緩摘下面具,看向裴昀:“小師侄,你知曉家破人亡的痛處,你知曉報仇心切的悲痛,為報裴家之仇,你也曾孤注一擲,不擇手段,這世間你應當是最懂師叔之人,不是嗎?”
“我不懂!”
裴昀低吼道,“縱我也家破人亡,可我從不曾傷及無辜!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六師叔你為何要興師動眾害上這許多無辜性命?又為何與北燕狼狽為奸,與奸相韓齋溪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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