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美男計素來無往不利,今次卻栽在了這蒙兀公主身上,只能道他那溫山軟水的風花雪月,到了漠北草原變得水土不服了起來。
謝岑冷哼了一聲:“這不解風情的蠻女子!”
“這是你第一次失手吧?”
難得見他於風月情場吃癟一次,她可是要狠狠嘲笑一番。
謝岑默了一瞬,“其實,是第二次。”
裴昀微愕:“那第一次是誰?”
謝岑垂眸望向那清澈見底的河面上二人的倒影,憶起少年初見時,他一眼看穿此人女兒身,不懷好意上前輕佻搭訕卻被揍了個半死的慘狀,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
“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第118章 第十二章
遼太祖曾有言道,燕人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此話雖有誇張之處,卻也是道盡了昔日燕軍驍勇善戰,銳不可當。靖康之變,建炎南渡,宋軍在燕軍面前丟盔卸甲,一敗塗地,自此士氣大傷,朝中上下都對北燕充滿了畏懼,不敢戰,唯恐輸,不敢贏,唯恐日後遭報復。江南的富饒與臨安的繁華,養就一群耽於享樂不思進取的王孫貴胄,士子文人,甚至是君王。枕戈寢甲,出生入死,哪抵得過醉生夢死,溫香軟玉來得快活,不過是割地賠款,忍一時之辱,遠方將士的肝膽,百姓的疾苦與他們又有何乾系?
南渡百年,朝中始終主和派勢大,畢竟連歷代官家都無心收復河山,朝臣又怎會反其道而行,自討沒趣?偶有赤膽忠心、能征善戰的人傑現世,卻無不受製於大宋重文抑武之治而不得掌權,數次揮師北伐皆被後方的主和派破壞,最後以失敗告終。如此循環往複,主和派愈加壯大,此乃無解之局,絕非殺了一個韓齋溪能改變,就算殺光了所有主和派臣子,換來新的一批官員,結局仍是一樣。
當年北伐大敗撤軍,裴家一系被問罪查辦,朝中主戰派幾乎全軍覆沒。趙韌繼位之後,陸續提拔重用鄧明德、謝岑等人,朝野聞風而動,這才勉強使得主戰官員漸漸多了起來。而北燕此番遣使南下,破天荒欲與大宋摒棄前嫌,攜手禦敵,一夜之間令主和派氣焰再次高漲,有些本就左右搖擺之人趁勢站隊,朝堂上聯燕滅蒙的聲音遠遠蓋過了聯蒙滅燕,情形開始變得一邊倒。
趙韌雖是九五之尊,卻非昏聵庸君,縱使有心滅燕,卻也不能不顧滿朝文武反對,獨斷專心。更何況他這皇位乃是來自“內禪”,加之當年真假詔書之亂,得位遠稱不上名正言順,故而更需謹小慎微,不可行差踏錯。對於主和派的步步緊逼,他只能擱置不議,一再拖延。
於是都驛亭的蒙使一行也只能這樣遙遙無期的等下去,而裴昀亦隨之繼續駐守。
自上次秋獵出遊之後,烏蘭與裴昀關系親近了幾分,時不時向她抱怨道:
“大宋官家究竟還在猶豫什麽?你們漢人不是和我們蒙兀人一樣,和燕人有天大的仇恨嗎?為何不願意和我們聯手攻打燕國?”
在蒙兀人眼中,恩與仇就像是草原上的白天與黑夜那樣分明,是恩要還,是仇拚死也要報,為何到了南面漢人這裡,一切就變得婆婆媽媽,拖拖拉拉了起來?
對此,就連裴昀也無話可說。
平心而論,主和派臣子並非個個貪生怕死,懦弱無能,他們自有自己的主張,唇亡齒寒的典故流傳千年,乃是金科玉律,屢試不爽。且裴昀越與烏蘭相處,從她口中得知越多有關那赫烈汗之事,她就越發覺得即便北燕滅亡,蒙兀也終究會成為大宋下一個勁敵,聯燕滅蒙並非全無道理。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權衡利弊,又有幾人當真能做到絕對冷靜?宋燕世仇,不共戴天,如今竟要大宋聯合仇人去攻打外人,但凡有半分傲骨意氣之人,又有幾個能咽得下這口氣?
可一時熱血一時意氣在朝堂大局,天下大勢面前又當真重要嗎?朝中主戰派雖聲勢微弱,卻並非沒有,在那高朋壽提出與北燕結盟的奏請後,亦有朝臣憤慨難當,大罵數典忘祖,奸佞誤國,昔日斥責秦相韓相的說辭又被搬出來罵了一遍。更有太學諸生十數人同伏麗正門,請斬高朋壽以謝天下。
裴昀恍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卻不知那些大義凜然的太學生中,日後有幾人會成謝疏朗,幾人會成韓齋溪。
“此事...不像公主想的那樣簡單,三言兩語難以解釋得清。”
裴昀只能如此道。
烏蘭對此嗤之以鼻:“哼,你們漢人肚子裡彎彎道道真是多。巴格西預料到我來臨安,一定不能像坐船一樣順利,沒想到會拖這麽久還沒有結果!”
巴格西,又是巴格西。
這些時日,裴昀偶爾能從烏蘭口中聽聞到有關這神秘帝師的隻言片語,此人不僅足智多謀,還對天下大勢南北大局了如指掌,委實是個奇人。烏蘭信守誓言,不曾向人透露過此人絲毫消息,一旦裴昀旁敲側擊的套話,她也會立即警惕,嘟囔一句“狡詐的漢人”,然後便好幾天不再理睬裴昀了。
故而裴昀只能暗地裡留心記下有關巴格西的一切線索,面上不動聲色道:
“像坐船一樣順利?是一帆風順麽?”
烏蘭想了想:“好像是這樣說的。”
隨即她皺眉道:“你們漢人怎會用這樣奇怪的比喻?坐船哪裡舒服哪裡順利了?搖搖晃晃,我一上船便頭暈厲害,再也不要去坐了。對了,我們何時再進山打獵吧,我要與那個卓航再比試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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