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向面前緩緩走來的女子。
將二佛引至墓前毒殺,是他一開始便計劃好的,只是他沒想到毒是“燃雪”,此毒金貴,性烈而危險,連他自己也險些中招。
現身的女子寒冬臘月仍是一身單薄的繡花藏藍衣裙,正是爻女龍阿笑,可此時她一反平日裡的天真爛漫,卻是臉色蒼白,雙目空洞,臉頰猶帶淚痕。
她幽幽開口道:
“赤龍寨的人找來了,他們打不過我,就抓走了臭書呆。世子哥哥,我們去救他吧。”
冬風吹拂過山崗,新雪遮掩住汙糟,燕京漫長的冬天永無止境,可那千裡以外的南疆卻早已山花爛漫。
空蕩的山林間寂靜許久,最終傳來一個輕飄飄的回答:
“好。”
第132章 第二十六章
正月二十五,凌青松率大軍回朝。此番大破蔡州,滅亡北燕,凱旋而歸,一雪漢家百年之恥,報得大宋靖康之仇,朝野內外,舉國上下一片歡欣鼓舞。三軍之中,論功行賞,凌青松被擢升武功郎、權侍衛馬軍行司職事、建康府都統製。
因其時顏泰喬方得傳位便即刻身死,後世仍以顏泰臨為北燕亡國之君,國破之後,北燕遺臣為其上廟號哀宗。
趙韌下令將顏泰臨半具遺骨奉於太廟,以告慰徽欽二帝之靈,同時著太常寺主簿率人赴洛陽祭掃皇陵,拜謁列祖列宗。
夙敵既滅,大宋君臣無不士氣高漲,摩拳擦掌,勵精圖進。
只有裴昀,她一出蔡州,強撐著的那口氣散去,傷病交織,回京途中一臥不起,自回臨安便被抬進武威侯府,再也沒出過裴家半步。
趙韌憐其傷病,特免去其覲見之禮,遣太醫前來問診,又賜下珍藥無數。
傷情反覆,將養月余,裴昀身子骨終是勉強有了幾分起色。
春分這日,楊柳抽新芽,燕子歸還巢,一位許久不見之人登門裴府拜訪。
“嘖嘖,小裴侯爺驚豔一槍,手刃燕主,大仇得報,揚名立萬,本正該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時,眼下你卻如何落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湖邊水榭中,謝岑不緊不慢輕搖折扇,嘴上雖是揶揄,心下也不免生出三分驚訝,三分擔憂。
眼前之人面色蒼白,眉宇懨懨,傷病之下整個人消瘦不少,外衫在身亦不免寬大幾分,她舉起茶杯,露出袖中的一截纖細易折的手臂,連其上一根根青色血脈都清晰可見。
裴昀連生氣之力都欠奉,隻稍稍抬了抬眼皮,
“你究竟是來探病,還是來看我笑話的?”
“本來是來看笑話的,如今卻是探病了。”謝岑收起戲謔,正色道,“你當真傷得如此之重?”裴昀聞言微默,她此番挨了顏玉央一掌,固然身受重傷,然比起當年世子府那一次,卻還是要輕上不少。而之所以纏綿病榻至今,與其說全因重傷,倒不如說是七分傷病,三分心病。
“原先我總將大破北燕,手刃顏泰臨,當做我平生夙願。我以為當此願了結之日,我會欣喜若狂,痛快淋漓。”她淡淡一笑,幾分蕭索,“可現今卻我發現,此願既了,我這輩子再也沒有心願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她十七歲上得疆場,出征北伐,見慣血雨腥風,許是被父兄暗中保護,又許是因年少無謂,隻一腔熱血保家衛國,並不覺有他。多年後出世入世,親歷生離死別,人生七苦,心境已大有不同,蔡州一役,時日雖短,卻令她心中掀起翻天波瀾。
圍城之慘烈,燕兵之殘暴忠勇,顏泰喬臨死之質問,蒙兀之驍勇善戰,裴昊之死而複生又決絕而別,大師伯之死,還有那場戛然而止的同歸於盡、頃刻間的重逢與永別,大喜大悲加之大起大落,一切的一切近乎消耗掉了她全部心神。
大仇固然得報,然代價卻太過慘重,這段時日她每每閉上雙眼,便是屍山血海,白骨焦骸,殘肢斷臂,肝髓流野,耳邊殺伐嘶喊,鼓角連營,根本分不清身在戰場還是臨安城。
她自問並非冷血無情,做不到全然無動於衷。
謝岑對她的態度十分詫異:“怎能說再無心願?北燕雖滅,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乘蔡州大勝之勢,我等自當一鼓作氣,出兵河南,撫定中原,堅守黃河,佔據潼關,收復三京!”
三京,意指昔日東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
“朝中眾臣皆是如此主張?”
謝岑冷笑了一聲道:“即便到了這個田地,主和派仍是賊心不死,以那高壽朋為首的樞密院副使等人極力反對,但鄧相與我加之朝中大部分人皆是主張出兵。官家心意已決,絕不會再被那等懦弱無能之徒左右,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便可實現少年之志,北定中原,還於舊都!”
他的語氣慷慨激昂,眉宇間一片勢在必得。
自少年離家,他拋棄錦衣玉食,肥馬輕裘,拋棄了獨步江湖的謝家家主之位,孤身闖蕩官場,宦海沉浮,爾虞我詐這許多年,為的正是在這亂世之中輔佐君王,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的這一天!
“官家計劃如何出兵?可有領兵的人選了?”裴昀不禁問道。
謝岑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領兵主帥尚在商議,但副將卻已有合適人選。你可知為何此番蔡州之戰,你親手將顏泰臨斃於槍下,此等不世之功卻未獲加官進爵嗎?只因官家本想待你此番北伐,再立戰功之後,一並論功行賞,將裴府門楣上的匾額,自侯府改做國公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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